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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家康,本文刊于《文史博览》年第4期
张君劢(近现代学者,早期新儒家代表之一)的政治活动和学术生涯长达62年,其造诣和影响十分深远。他的关于中国成为现代化国家的种种设想,至今仍有着历史和现实的意义。
从政治国跳入学问国
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梁启超成为清廷通缉的要犯。此时,12岁的张君劢正在上海广方言馆读书。看着被通缉的康梁画像,躁动的血脉受到莫名的激涌,从而对那个陌生的词汇——政治,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投入的热情。
年,他由宝山县政府资助并保送至日本留学。不过,这种资助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学习理工,俟学成后回来振兴家乡的实业。可他却偏偏为政治所诱,弃理择文,考入早稻田大学政治科。这使宝山县很失望,立即停止供给公费。他只得开始清贫的生活。
正是在日本,他开始正式接触现代学术,但他所学并非日本的学术,而是英、美、德等西方国家的学术。日本给他最深的感触是,日本的政体对其国民的适宜性,日本发展的经验,可以为中国所借鉴。他在日本与心仪已久的梁启超相识,并与其一起成为政闻社的发起者。
年,他完成早稻田大学的学业,获政治学学士。年,他作为民主党人的代表,来到日本迎接梁启超回国。在风云激荡的社会转型期,他们都反对采取革命和暴力,鼓吹渐进式的和平改良。如果说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差异的话,那就是梁启超主张君主立宪,张君劢主张民主立宪。
年1月,他以《宪法新闻社》通讯员的身份赴德国采访考察。后又入柏林大学专攻政治学。年秋,他来到英国,仔细考察久已向往的英国议会。
第一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时,中国作为战胜国之一,得以参加巴黎和会。张君劢随梁启超以非正式代表身份赴欧洲,观察巴黎和会。这是他第二次游历欧洲,二度游欧铸成他一生中的两件大事:一是接受国家社会主义思想,二是接受德法唯心主义哲学。
巴黎和会强权政治的事实,使他对所谓国际公法、公理失望之极。于是,他放弃了政治经济的研究,用他的话说,是从“政治国”跳入“学问国”,即由社会科学的研究转入哲学的研究。
他信奉起德法唯心主义哲学,并由此而上溯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源头,从而开启中国文化保守主义的思潮。原先,他和许多激进的知识分子一样,对东西方文化的态度是,“中国一无是处,西方一切都值得仿效”。现在则起了根本的变化,更多的是批评西方文明的“不是处”,张扬东方文明的“是处”。
知识应受道德的限制
年2月,他应吴文藻的邀请来到清华大学,对一批赴美留学生发表《人生观》演讲。他说,人生观与科学不同,其表现内容为:“第一,科学为客观的,人生观为主观的”;“第二,科学为论理的方法所支配,而人生观则起于直觉”;“第三,科学可以以分析方法下手,而人生观则为综合的”;“第四,科学为因果律所支配,而人生观则为自由意志的”;“第五,科学起于对象之相同现象,而人生观起于人格之单一性”。由此,他得出结论:“科学无论如何发达,而人生观问题之解决,决非科学所能为力,惟赖人类之自身而已。”
此论一出,立即在知识界激起轩然大波。首先,丁文江当面提出责难:“科学而不能支配人生,则科学复有何用?”丁文江还在《努力周报》上发表《玄学与科学》的论文,指出,在欧洲鬼混了二千多年的玄学,经过重新装点,“大摇大摆地跑到中国来招摇撞骗”,“若是我们相信了张君劢,我们的人生观脱离了论理学的公例、定义、方法,还成一个甚么东西?”
张君劢当然不会沉默不语,也在《北京晨报》上发表《再论人生观与科学并答丁在君》,对丁文江的批评作出答辩。于是,一场科玄论战就这样拉开帷幕。
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人类社会造成的惨剧,使梁启超、张君劢对科学万能提出怀疑,梁启超在其著名的《欧游心影录》中说:“我绝不承认科学破产,不过也不承认科学万能。”张君劢之所以紧随其后,发表《人生观》论文,就是要把人生观从唯科学主义中剔除出来。
此时,西方的知识界精英们已给西方文明敲响了警钟。年,英国著名思想家罗素在中国巡回演讲中,盛赞中国文明,检讨西方文明。他们在反思,西方文明如此下去,与预期的美好目标,是否会南辕北辙,滑入泥淖。张君劢正是由此切入问题的实质,试图回答物质与精神的关系。他认为,人类正是在解决精神与物质之间的冲突中,通过探索和努力,才形成了人类自身的文明。
在将东西方文明对照比较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中国“自孔孟以至宋元明之理学家,侧重内心生活之修养,其结果为精神文明。三百年来之欧洲,侧重以人力支配自然界,其结果为物质文明”。他认为,西方文明和国人的西化趋向,都是惟科学主义和功利主义在作祟,而恰恰轻视了人类自由意志的精神作用。
这里必须指出的是,他并非一概地排斥西方的工业文明,而是在提醒国人向西方学习时,切记和警惕西方文明的偏失,以免重蹈覆辙。同样的道理,他之批评科学,也不是笼统地反对科学,而是主张“科学能力有一定界限”。他历来提倡,“科学的发展要受道德的限制”,“科学结晶之使用,应有伦理或道德上的标准”。
年8月6日和9日,美国在日本的广岛和长崎投掷原子弹。张君劢当时便意识到问题的严峻,科学在日新月异发展的时候,一定要站在伦理学的高度,对科学予以审视。他在《原子能时代之道德论》中,将原子弹与望远镜、蒸汽机作了比较,指出,原子弹不仅“可以消灭敌国的人民”,而且,“可以消灭人类”。原子弹的出现,势必提出这样的问题,“是不是要了武器,不要人类?还是要人类,不要武器?”他认为,人类必须“有一个大大的觉悟”,这就是:“现今科学发展碰到了一个新的界限,换句话说,知识的发展与人类的生存不能并立时,知识应受道德的限制。”
书生问政的烦恼
张君劢从政建功的欲望十分强烈,然而,在现实政治的涡流之中,他充其量是个“政治教育家”和“政治评论家”而已。他办过政治大学,有意把政治大学办成“民主政治的实验所”,可是,不几年,他因涉嫌“进步党”,政治大学便为国民党所接收;他还与人办过《新路杂志》,发表过诸多文章,阐述唯心史观,批评国民党的一党专政,批评苏俄革命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武装革命。
他的这些所言所行,为他往后的政治活动奠定了基本的路径:既不与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为伍,又与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不相为谋,企图以所谓“第三条道路”超然于党派之外。
年4月,张君劢、张东荪等人发起,中国国家社会党在北平创立。年7月,国社党在天津举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政纲、党章。张君劢被选举为中央总务委员,兼任总秘书,总揽党务。大会发表了宣言,提出国社党的主张,除举国一致对外之方针、国家社会主义的经济建设主张和民族主义的立场外,强调中国应该建立政党政治:“中国今后当采酌英美现制之精神,由各党派之合作,予政府以大权。”
年7月15日,国民党在庐山召开国是谈话会,发动各党派共赴国难,抵御日寇。张君劢受到邀请,并成为国防参政会参议员。次年4月,他代表国社党发表《致蒋介石汪精卫信》,表示“精诚团结共赴国难之旨”,“对于国民政府一致拥护而外,别无起死回生之途”。蒋介石、汪精卫很快便作出反应,发表《复张君劢》,对国社党的态度表示欢迎。
同年12月,他发表《致毛泽东先生一封公开信》,对中国共产党提出规劝:“以八路军之训练任命与指挥,完全托之蒋先生手中”;取消陕甘宁“特区之制”;“将马克思主义暂搁一边”。他不独要求中共放弃武装,也要求蒋介石废弃一党专政。他的这些设想,多少有些天真幼稚,一厢情愿。
年3月,中国民主政团同盟(简称民盟)成立,他是发起者和领导者之一。从年开始,他便积极投身于国统区的民主运动,希望中国“将来的政治,必须以各党派共谋的民主政治”。在国共两党谈判期间,他力促两党化干戈为玉帛,并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希望国共两党予以接受,这个方案是:第一,国家“主权在民”;第二,国民党放弃“特殊地位”,“各政党咸立于国家之下”;第三,“统一军令”,全国军队“立于同种号令之下,不许两种军队相对峙”。
他做着一件姥姥不亲舅舅不疼的事情,那就是硬拉着国共两党入他的政党政治的框架之中,结局是可想而知的,吃力不讨好,碰了一鼻子灰。
一介书生关心政治,热中国是,却总是泛泛空论,无的放矢。他所设计的种种方案,每每以失败而告终,这种“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常常使他感到“政治上的烦恼”,所以,他生前常常自嘲说,对于参加政治活动,“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就好像穿了一件湿衣服,现在脱也脱不下,只好这样穿下去”。
年,全国解放前夕,他应印度德里大学及泰戈尔大学之邀,欣然前往印度讲学,从此开始了他海外传播新儒学,异乡漂泊的游子生涯。年2月,张君劢在美国旧金山与世长辞,享年8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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