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人生论 >> 人生论知识 >> 文学丨张春田,赵昀鋆无处可隐的焦虑与l
摘要:20世纪80年代后期,格非以“先锋”姿态登上文坛,对传统叙事结构发起猛烈冲击。进入20世纪90年代,格非却面临无从下笔的困境。从年至年,格非经历了十余年的创作低谷。这期间,他重新审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并对中国传统文学进行价值重估。
《隐身衣》探讨的是在一个碎片化时代,人们如何保持精神世界的完整性。格非试图通过主人公小崔的个体经验,还原消费主义时代下“蛇阱”众生相。他冲破现代主义/现实主义二元对立的框架,要求“写好现实”并“超越现实”。《隐身衣》仍保持一定的“先锋”性,但明显表现出回归世俗的姿态,甚至吸收了“新写实”小说的某些特点。《隐身衣》症候性地指向了格非写作转型的复杂。
年,杨绛的《将饮茶》出版,其中有一篇《隐身衣》,里面有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蛇阱”意象:“阱里压压挤挤的蛇,一条条都拼命钻出脑袋,探出身子,把别的蛇排挤开,压下去;一个个冒出又没入的蛇头,一条条拱起又压下的蛇身,扭结成团、难分难解的蛇尾,你上我下,你死我活,不断地挣扎斗争。钻不出头,一辈子埋没在下;钻出头,就好比大海里坐在浪尖儿上的跳珠飞沫,迎日月之光而生辉,可说是大丈夫得志了。”[1]
日常人生也是如此,鸡飞狗跳,狼奔豕突,为的都是在“蛇阱”中钻出一条生路,盼着分些日月之辉到自己身上。也有人不求闻达,别人争得头破血流,他偏要安心地待在“阱”底,一心一意过自己的生活。他或许能如愿以偿,自得其乐地遵循着自我的节奏,但因凡胎肉身,毕竟很难承受或坚持。
巧合的是,格非年出版的小说也叫《隐身衣》,主人公小崔就是一个“自愿”待在阱底的人。文中小崔自述身份:“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专门制作胆机的人。在北京,靠干这个勾当为生的,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二十个人。在目前的中国,这大概要算是最微不足道的行业了。……这个社会上的绝大部分人,几乎意识不到我们这伙人的存在。这倒也挺好。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来蔑视这个社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过着一种自得其乐的隐身人生活。”[2]14
小崔的“隐身人”生活源于社会地位的卑微,因为卑微,旁人尽可对他熟视无睹。他的遭遇乃至他的痛苦,比一粒灰尘更不值一提,最多报以茶余后一声若有似无的唏嘘。当然,这也意味着隐身人大可逍遥自在,故而小崔对这种隐身生活颇为“自得其乐”。
话虽如此,小崔对“卑微”这件“隐身衣”的态度称不上“安贫乐道”,自述中“勾当”“微不足道”等词,与其说是自嘲,不如说是对物欲横流、精神空虚的时代的尖刻讽刺,其中所包藏的情感——不满、愤怒、厌恶、无奈——兼而有之。
他在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对红尘中人嗤之以鼻,不过他能做的也只有暗自腹诽。对花15万购买音响却只用来听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流行乐,夸夸其谈、故弄玄虚的“高级知识分子”们,小崔拼命克制自己发声的欲望;而对那些大腹便便、灵魂空虚、附庸风雅,听一张“奶妈碟”就自以为荣登古典乐殿堂的“成功人士”,小崔自然三缄其口。毕竟日子还要维系下去,顾客就是上帝,哪能忤逆——哪怕顾客正是谋杀音乐的元凶。
理想世界的物质基础攀附在那些令小崔反胃不已的现代病人身上,乌托邦的纯洁无垢不断让位于现实的繁琐庸俗。小崔向往的是巴赫、瓦格纳、富特文格勒,而每天不得不面对的却是刘德华、李宇春—那些堆砌成山、甜腻到发酸的工业制品。小崔的卑微并非自愿,他总是怀念着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那时他的行业十分火爆:“一年一度的北京国际音像展居然人潮涌动,门庭若市。”[2]15-16
他甚至还被邀请到北京音乐台的录音室,担任“硬件医生”一类的嘉宾。而现在,他这个音乐手艺人竟然沦落到与乞丐无异的地步,在他看来这多是拜荒谬绝伦的社会所赐:“依我粗浅的观点看来,这个社会的堕落,正是从蓄意践踏手艺人开始的。”[2]15
这种人为的卑微迫使小崔更清楚直接地看见了“蛇阱”的肮脏和乏味,“利”字当头,于是连亲情、友情都成了一场脆弱不堪的虚伪演出。小崔的姐姐编了无数个低劣的谎言,为的就是把他赶出房子;蒋颂平把自己当年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似乎发小小崔不过就是个无赖、死要钱的,大可扫地出门。
在婚恋这件事上,姐姐和蒋颂平的态度如出一辙:前者迫不及待地塞给弟弟一个患了癌症、口齿不清、还带着儿子的中年妇女,后者给小崔介绍的不是扫地工就是厨房里的胖丫头。现实生活就像一场低劣的喜剧演出,可剧中人多半笑不出来,小崔终于“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仿佛觉得这个世界,突然间变得空阔而无趣”[2]。
杨绛在《隐身衣》中说,穿上“卑微”这件隐身衣会别有所得:“世态人情,比明月清风更饶有滋味;可作书读,可当戏看。书上的描摹,戏里的扮演,即使栩栩如生,究竟只是文艺作品;人情世态,都是天真自然的流露,往往超出情理之外,新奇得令人震惊,令人骇怪,给人以更深刻的效益,更奇妙的娱乐,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而不是面对观众的艺术表演。”[1]-
杨绛把卑微所揭露的种种世态人情当作一种再好不过的娱乐,这是一种“忘身”的智慧,但格非笔下的小崔却没有杨绛的这份定力。小崔虽脱离了那利令智昏的“蛇群”,可无论如何他仍在“蛇阱”之中,只能看到翻涌的“蛇群”,看不见“蛇阱”之外的飞鸟与游鱼。他纠结其中,一再为其所伤。
面对现实,小崔一直处于一种被动的姿态:被逼着沉默,被逼着卑微,被逼着生活。他又无法超脱其外,于是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愤懑不平,或是竖起音乐的围墙,躲进一个日渐萎缩的个人乌托邦。
关于格非的《隐身衣》,学界目前已有一定数量的专论,其中亦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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