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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印象——我对佛教的认识渐行渐近
——读季羡林《佛教十五题》有感
深圳大学经济学院刘群
《佛教十五题》是季老的一部学术论文集,是以十五个专题的形式讲述佛教史和中印关系史的一部学术著作。
一、引子
小时候跟着大人去佛教寺庙,看到很多菩萨,还有和尚微闭眼睛,边敲木鱼边念经,寺院的一堵墙上,写着长大后也看不懂的文字——南无阿弥陀佛。整个过程,我被一种严肃气氛所压抑。那时的我,对佛教印象一头雾水,并由一头雾水引发出万千疑问。
长大后去佛教寺庙,看到山门外和大雄宝殿前,人声鼎沸,烟火旺盛。此时的我,除了依旧一头雾水,陡然间还增添了寻求解疑释惑的好奇心。
读季老的《佛教十五题》,则较好地满足了我的这个好奇心。
二、鼎沸的中国佛教寺庙
中国人有发源于自己国家的宗教——道教。佛教只是一个从印度传来的外来宗教。
道教的道观与佛教的寺庙,人们更愿意去哪里游览呢?
如果以游客计,或者以信徒计,自然是佛教寺庙更甚。
例如,许多寺庙,终年香火不断,尤其是在佛教的节日——比如菩萨出生、出家、成道、涅槃日,或者在中国人自己的节假日,这些寺庙,往往人山人海,烟火鼎盛。在这些游客中,相信有不少人是佛教信徒。
而道教的道观,比照佛教寺庙,其游客人数、信徒人数、香火情况,则大多相形见绌。
再以建筑计,星罗棋布于中国各个地方的佛教寺庙,多为规模宏大,金碧辉煌,豪华气派,而道教的道观,从数量、规模、豪华程度上讲,都远远逊色于它们。
道教的道观与佛教的寺庙,为什么有着如此大的差异?一头雾水的我,自然想弄个明白。
道教产生于道家思想。佛教传入中国,最初是借黄老之术得以传播。
在佛教进入中国之前,中国并没有自己的宗教。那时的中国,有的是百家争鸣的思想。
道家是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中的一支。在这百家之中,只有道家思想演绎出了宗教,而儒家、法家、墨家、鬼谷子等,都没有演绎出宗教。
道教形成于东汉时期,是后人以道家思想为基础,通过建立教义、修持方术等把道家思想神格化,而发展起来的宗教。
由于道家和道教都信奉大道无为、道法自然,因此,历史上多数时期不为统治阶级所接受(少数时期也有被推崇)。加之道教宣扬修持方术、羽化成仙、长生不老,这些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而民众所需要的,是能够抚慰心灵,寄予精神安慰的宗教——佛教就是这样一种宗教。
且看季老的分析……
季老在《佛教十五题·原始佛教的历史起源问题》中说道:“佛教扎根在被压迫的原始居民中间,提出了一切皆苦的学说,符合了一部分人的想法。它相信轮回业报,从而反对了种族制度(笔者注:佛主时代,种姓制度是阶级关系的主要表现形式)。它基本上是无区别地对待一切种姓的……不把社会分割得七零八落。它反对婆罗门(即祭司、奴隶主阶级。笔者注)杀牲祭祀,投合了农民的愿望。佛教徒虽然不从事体力劳动,靠布施为生,但是他们不许占有任何财物……因此同人民的矛盾不大……它反对苦行……由于这一些原因,它在印度由小而大,终于成了大王朝的国教。输出印度以后,由于它无区别地对待一切民族,因而在一些亚洲国家流行起来,一直流行到今天。”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就佛教与民众关系问题思考过佛教的发展,也从来没有就这个角度思考过佛教缘何在中国如此旺盛,是季老的思想,捅开了堵塞在我大脑中的“淤泥”,它是我用这种方法思考佛教问题的滥觞。
季老在《佛教十五题·佛教与儒家和道教的关系》中还说道:“许多义学高僧都出身于儒家士族,这些家族成员一旦失势,又往往寄情于佛学……玄奘本人就出身于儒家。”“儒家‘罕言性命’适合于治世;佛家讲心性,大悲救诸苦,是有神论,适合于乱世……不过是想在彼岸世界(涅槃)寻求精神安慰而已。”
同理,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佛教能够给人的心灵以安慰,是季老的思想,让我看到了佛教对人的心灵的冲击——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不少的人,或因官场失意,或因事业受挫,或因情感受到打击,转而潜心佛教或皈依佛门。
在《佛教十五题·原始佛教的语言问题》中,季老还说道:“佛教同其他宗教一样,是一个社会现象,一个历史现象;它的产生和发展受时代的政治、阶级发展的制约。对创建人释迦牟尼来说,对当时一部分人民来说,一定是先有这个需要,然后才会产生这个宗教;否则既不会产生,也不会发展。”
在这里,季老教会了我分析佛教与统治阶级的关系,这对于搞清楚佛教传入中国的历史是有帮助的——在佛教传入中国的多年中,佛教与统治阶级的关系,大多数时间是非常和谐的(也有少数时期受到排挤或不被推崇),尤其是在梁武帝时期,佛教被定为国教,这为佛教在中国的传播提供了空前的机遇。“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杜牧的这首诗可谓是写尽了南朝时期,佛教广为流传的盛况——梁武帝萧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笃信佛教的皇帝,也是对佛教在中国发展贡献最大的一个皇帝。
在《佛教十五题·关于玄奘》中,季老还说道:“他(指玄奘。笔者注)始终相信,‘不依国主,则法事不立’”在《佛教十五题·论释迦牟尼》中说道:“《梁高僧传》卷五《道安传》记载高僧道安的话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这些都可以用来说明,佛教的发展与统治阶级对佛教的重视程度是息息相关的。
在《佛教十五题·佛教的倒流》中,季老还说道:“佛教与中国的‘道’完全不同,佛教要解决的问题,不是现世的,不是眼前的,而是来生来世无数生死流转的。这是以佛教与道教为代表的中印宗教哲学思想最根本的分歧之所在。”在这里,我认为季老的话,高度概括了佛教与道教在香火上的差异——其根本原因是宗教哲学思想不同,而这种不同又导致了它们在民间的影响不同——这也就回答了佛教寺庙香火为什么在中国长期鼎沸,道教道观香火相对佛教来说,为什么长期不那么鼎沸的原因。
由此我明白,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它们的生命力,它们的兴亡盛衰,都与民众的喜爱和统治阶级的重视与否,是分不开的。
三、季老笔下的释迦牟尼和佛教典籍
第一,季老笔下的释迦牟尼是人不是神
我小时候,对佛教有过许多想入非非的事情……
其一,曾经认为,释迦牟尼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例如,听大人讲《西游记》,被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十万八千里惊叹不已;更被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时候的我,觉得如来佛有着如此大的本事,一定是佛教里面地位最高的——长大一点后,又听说《西游记》里的如来佛就是释迦牟尼。
读《佛教十五题》,才知道“如来”是佛的一种名号,是佛的一种称谓,可以说释迦牟尼是如来佛,但不能说如来佛是释迦牟尼。就像“同志”是人一种名号,是人的一种称谓,可以说张三是同志,但不能说同志是张三。而《西游记》里的如来佛,仅仅只是一个佛,他跟释迦牟尼没有半点关系。
季老在《佛教十五题·论释迦牟尼》说道:“释迦牟尼,就是佛教信徒的‘如来佛’或者‘佛爷’,他是一个神仙。但我是一个科学工作者,不是一个宗教信徒。我认为,释迦牟尼确有其人,是一个历史人物,因此我写这篇东西,就把释迦牟尼当成一个人,同世界上其他历史人物一样,他是我研究的对象。我必须把笼罩在他身上的那一团团神化迷雾,尽上我的力量全部廓清,根据历史唯物主义原则,还他一个本来面目。”
是季老,教我懂得了《西游记》中的如来佛不是释迦牟尼,由此,释迦牟尼的形象与我拉近了距离。
其二,曾经认为,释迦牟尼是苦行僧,是提倡苦行的;和尚吃斋,可以长寿,可以长力气,而吃斋,是从佛祖开始,使得他的徒子徒孙们跟着这样做的。
在《佛教十五题·论释迦牟尼》中,季老说道:“释迦牟尼出家以后……苦行了六年,结果身体羸弱,毫无所得,涅槃解脱,遥遥无期。他自己思忖:‘如是等妙法,悉由饮食生。不吃饭妙法是寻求不到的。他下决心重新进食接受了一个牧羊女奉献的香乳糜’”。在《佛教十五题·佛教开创时期的一场被歪曲被遗忘了的‘路线斗争’》中说道:释迦牟尼“实行严酷的苦行。但是,他不久就感觉到,这样苦行的结果仍然是天上人间轮回不息,‘此是邪道,非清净道’。他便毅然舍弃这种苦行方法,另寻其他途径。”“吃肉问题是一个异常复杂的问题。……专就佛教而言,最初佛祖并不绝对禁止和尚吃肉,众多的律可以为证。释迦牟尼本人很可能是在吃猪肉以后患病涅槃的。佛徒吃素的办法是后来兴起来的。……印度人自己承认少吃或不吃肉类食物的习惯是在佛涅槃以后才兴起来的。”
这里可以看出,释迦牟尼是反对苦行的,并且认为苦行是邪道,是非清净道。还可以看出,释迦牟尼是不禁止和尚吃肉的。
至于吃斋可以长寿,可以长力气,那是我由和尚吃斋引发的遐想,当然也是毫无科学根据的。记得孟子在《孟子·尽心上》里说道:“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饱”,意思是五十岁的人不穿丝帛就不暖和,七十岁的人不吃肉就不饱。在这里,孟子一定是把肉当作有利于人体健康的营养品来讲的,而不吃肉,一定是不利于人体健康的。
至于中国和尚吃斋的问题,我是在读了《佛教十五题》后才知道的——那是在南北朝时期,由于梁武帝下旨明令佛教信徒禁食肉类,从此断酒肉就成了中国佛教的特色并由此开始的。
其三,曾经认为,去佛教寺庙烧香磕头的人都是虔诚的
在《佛教十五题·佛教开创时期的一场被歪曲被遗忘了的“路线斗争”》中,季老说道:“他决心舍弃苦行之道,吃了二村女献上的粥,恢复了体力。他来到了尼连禅河东金刚地,坐在菩提树下终于证无上正智,他成了佛”。
在这里,我似乎感受到,释迦牟尼的苦行与顿悟,都离不开孤独,他是在孤独中悟出了正等正觉,可不可以说,孤独是释迦牟尼成道的因素之一?
由此,我似乎看到佛教寺庙那人山人海的“朝拜者”,看到了人们那种极度的“虔诚”,看到了人们大把的捐钱、烧香许愿(许发财愿是释迦牟尼最无能为力的事情)。这使我觉得现代人有种向释迦牟尼行贿之感,也使我感受到今日的人们并没有真正享受到宗教体念。一个确凿的证据是,这些人不是在孤独中,而是在寺庙里,在一种实质上是公众场合的仪式中,方能领会一点宗教的感觉,然而,这种所谓的宗教感,与释迦牟尼在孤独中感悟的境界已经风马牛不相及了——释迦牟尼成佛,是在出家后独自在菩提树下连日冥思,在旷野中度过了四十多天,而后豁然彻悟的——现代人已大多不能领悟释迦牟尼的心境了。
第二,季老笔下的“大藏经”庞然杂陈,其量谁也说不清
我小时候,在佛教寺庙的后院,见过藏经楼——那是外人不能入内的神秘地方。长大后曾一度认为,藏经楼里一定有许多被蛛网尘埃封存的价值连城的佛教古籍;和尚都是饱读佛教典籍、学富五车的人;方丈更是佛界泰斗。并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进藏经楼探个究竟、开个眼界、见个世面,该多好啊。
季老在《季羡林自传》中说道:“中国的《论语》保留了原型,没有继续发展成为成套的有体系的经典,有如天主教和耶稣的《新约》、《旧约》,以及伊斯兰教的《古兰经》。佛教经典的形成走的是另一条路,结果形成了一套汗牛充栋的经典宝库,而没有一部为各派所共同承认的宝典。后世产生的经典也往往标出‘佛说’,这当然是绝对不可靠的。”
在《佛教十五题·佛教的倒流》中说道:“现在世界上已经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佛教宗派了。”
在《佛教十五题·原始佛教的语言问题》中说道:“据我们现在的推测,佛典形成的过程大概应该是这样的:佛陀本人不会有什么著作,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他却不可能没有一些常说的话,……当时没有书籍,学习经典都是师傅口授,弟子口学。最初口授口学的一定就是佛陀经常所说的一些话:因为这些话一听再听,就形成了佛典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随着时代的推移,一代一代的师傅和徒弟逐渐增添上一些新的东西,到了编篡写定的时候,已经是一部比较大的书了。”
在《佛教十五题·论释迦牟尼》中说道:“原始佛教最基本的教义可能就是这些,后来逐渐发展、深化、系统化,越说越玄,越说越繁琐,以至达到‘佛学号称难治’的程度。”
在《佛教十五题·佛教的倒流》中说道:“结果在两千多年的发展中,佛教的经典就多到了超过汗牛充栋的程度。而且佛教同另外两个世界大宗教不同,始终也没有确定哪一部经典是圣经宝典,唯我独尊。所有的经典都并肩存在、庞然杂陈。这些经典通称为‘大藏经’。……量有多大,谁也说不清。”
在《佛教十五题·原始佛教的语言问题》中说道:“佛常说的一些话就这样流传下来,形成了最初经典的核心或基础。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扩大、发展,像滚雪球似地越滚越大,最终形成了一部汪洋浩瀚,在量上来讲并世无二的三藏宝典(三藏:经藏、律藏、论藏。笔者注)。”
季老的话使我懂得,世界上的佛教典籍是读不完的,即使像季老这样的佛学泰斗,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佛教宗派与佛教典籍,而我作为晚辈后学,更不可能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佛教宗派与佛教典籍。不过,季老的话,有时候倒成了我“偷懒”不愿意去弄通弄懂某些应该弄通弄懂的佛教问题的籍口……
一个偶然的事件——使得我有时间在一段时期内几乎天天去某个佛教寺庙,因此,便时常有机会与寺庙里的一些僧侣随意攀谈,也有幸参观了此前我认为非常神秘的藏经楼。
交谈中我了解到,这些出家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大多是受到某些刺激而厌世而步入佛门,他们思想简单,大多不愿意思考较为复杂的人生问题。他们告诉我,他们不去或非常少去藏经楼,因为那里是方丈待客的地方。他们也不读“大藏经”,因为根本看不懂“大藏经”(笔者注:佛教典籍里许多的名词,都是梵文的音译,这使得中国人能识其字不能懂其意,例如,“南无阿弥陀佛”就是梵文的音译,实际意思是“皈依无量寿佛”,但如果不作讲解,谁能懂其意?)。他们还告诉我,方丈也不读“大藏经”,也是因为看不懂“大藏经”。
我来到位于二楼的藏经楼,看到这里只是一个大厅,大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约6-7米的长桌,桌子的两边,各摆放着一排椅子,椅子的后面,各摆放着一张与桌子长度相当的案台,两边案台的上面,各自摆放着84本大部头的书籍,这些书籍,各自占据着案台一半左右的位置——它们不是什么古籍、而是一套现代印刷、16开本、被寺庙当作镇庙之宝、封面上印有五色彩龙、雍正皇帝敕修的乾隆版的册的《乾隆大藏经》——由于诘屈聱牙、晦涩难懂,而少有人问津的“大藏经”,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书籍。
由此我感受到季老所说的“师傅口授,弟子口学”——在今天的时代,这个寺庙的出家人,仍然在沿用着几千年前的这种传承方式传授着佛学,为此心中难免有一丝丝的不解……
四、季老的佛教观
季老在《季羡林自传·论梵文本圣德慧到彼岸功德宝集偈》中说道:“到了后来,由于佛教内部发展的需要,再加以外在甚至外国的影响,就出现了把佛神化,加以跪拜,借他力以往生,功德可以转让”的现象。”
在这里,季老告诉我,释迦牟尼生前是一个不以神灵自居的人,只是到了后来,他的徒子徒孙们把他神化,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佛教十五题·我和佛教研究(代序)》中还说道:“我从来没有信过任何宗教,对佛教也不例外。而且我还有一条经验:对世界上任何宗教,只要认真地用科学方法加以探讨,则会发现它的教义与仪规都有一个历史发展过程,都有其产生根源,都是人为造成的,都是破绽百出,自相矛盾的。……因此,研究越深入,则信仰越淡薄。”接下来,季老列举了一些事实,来佐证他的观点。
那么,季老既然不信佛教,为什么还要研究佛教?
在《佛教十五题·佛教的倒流》中说道:宗教“总是劝人做好事,不干坏事。从这一点来看,宗教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在《佛教十五题·我和佛教研究(代序)》中说道:“任何社会现象都是极其复杂的,佛教这个上层建筑更是如此。优点和缺点有时纠缠在一起,很难立即做出定性分析。”“不研究佛教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就无法写出真正的中国文化史、中国哲学史甚至中国历史。佛教在中国的发展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研究课题,公元前传入中国以后……最终成为中国文化、中国思想的一部分。”
在《佛教十五题·法显》中说道:“人类中有不少是有宗教需要的……很多一部分是来自人并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事实。”
如此等等,季老把这些都说成是自己研究佛教的原因。
季老是个唯物主义者,而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是唯心主义的,这就是季老不信仰宗教的原因。
这里,笔者借用冯友兰在《三松堂自述》中说到的一个哲理,来解释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在宗教认识上的区别,即“哲学和宗教不同,这种不同有四点。第一,宗教是根据迷信或者是同迷信分不开的。……哲学是尊重理智,反对迷信的。第二,宗教用的是形象思维。坐在凌霄宝殿上发号施令的玉皇大帝,固然是用形象思维所幻想出来的;创造世界的上帝,也是用形象思维所幻想出来的。哲学不用形象思维,而用理论思维。第三,宗教所幻想的世界模式是社会组织的反映,哲学所思考的世界模式是人类精神的创造。第四,信仰宗教的人精神境界不高,它可能是功利境界,因为他往往是希望凭借对于上帝或者诸神的信仰,以求得他们的保佑。……这些人的精神境界就是自然境界。由哲学所得到的境界是‘天地境界’”(冯友兰将人的境界分为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四种,其中“天地境界”是最高的境界。笔者注)。
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新编·总结》中还说道:“信宗教的人,于不能自主之中,要求一个‘主’。信基督教的人遇事不能自己决定时(笔者注:信仰佛教的人也是这样),就祷告上帝,求他的“主”帮助他决定,祈祷以后,他自己再做决定。即使这个决定还是以前的决定,他也认为这是‘主’替他做的决定。儒家指出,不需要这个‘主’。……人的精神境界达到这样的高度,宗教对于他就失去了作用。……其实,真能代替宗教的是哲学。”
这里,笔者再借用胡适对于基督教的态度——由信仰到分道扬镳的思想转变,来说明季老与宗教的关系,因为季老、冯友兰、胡适这些大学者们,都深受中国儒家文化的影响,他们的人生信仰和对待宗教的态度,大体都是相似的。
胡适留学美国初期,因受基督教教会的帮助和基督教思想的熏陶,曾经一度加入了基督教组织并信仰基督教。但这个时间不长,大约一年半以后,这种信仰便发生了动摇。
首先,胡适反思了教堂观弥撒礼的经文及颂祷之词——胡适在日记中写道:“礼拜所用经文及颂祷之词,都不可解。吾敢言座中男女十人中无二三能解其词义者(笔者注:这与佛教之颂经有何异乎?佛教典籍里有许多名词,都是梵文的音译,同样让人听不懂)。”
其次,胡适不赞同基督教的教义,也就是基督教的哲学层面。例如,当时影响胡适至深的是进化论思想,这与上帝创造宇宙是完全对立的。胡适的“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之“存疑主义”,对于没有充分证据的上帝创造宇宙之说,是绝对不敢恭维的。
胡适从小深受儒学启蒙教育,儒家的无神论对于儿时胡适的熏陶,是潜移默化且根深蒂固的。他在当时的日记中写道:“我对许多问题存疑;我尤其反对迷信鬼神。我对我的文化生活,乃至日常生活的一切理论、记载和事实,如一有怀疑,也都要予以批判来证明或反证明。这都是由于我的怀疑的倾向所致。”
儒家向来只谈人事,不论鬼神。《论语》中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未知生,焉知死”的思想,使得儒家对待鬼神的态度是“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所以,胡适认为:“人追求价值之源的努力不应是等待上帝来启示。”
正是由于哲学层面的分歧,导致了胡适思想的转变,并最终在一年半以后,选择了与基督教的决裂。
不过,胡适承认,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上帝,正为西方人提供了他们的精神所需,基督教最为强大的精神动力,便是用上帝这个外在的价值源头来鞭策和引导人们——信仰上帝使恶人悔改。而西方文明处处有着基督教精神的渗透。所以他对于基督教的道德教化功能始终是予以认同和肯定的。
五、感悟
宗教是有宗教需求的人们所创造的,宗教需求分为现世的需求和超越现世的需求。除佛教外,世界上其它的宗教,信奉的都是前一种需求,中国的道教,信奉的也是前一种需求。季老在《佛教十五题·佛教的倒流》中说道:“中国这个宗教要解决的是现实的问题,今世的问题,不是神化的问题,来世的问题。”我理解,道教信奉长生不老,本质上就是现实需求。
超越现世的需求——修来生来世——最符合中国民众的心理与愿望,它是佛教在中国拥有众多信众的关键所在,也是佛教多年来在中国传播遍及城市乡村的关键所在,因此,从这一点上说,佛教无疑是一个了不起的宗教,释迦牟尼无疑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
读罢《佛教十五题》,它使我懂得了佛教作为民众的一种信仰选择,普通民众是不可能像季老那样,信奉的是哲学层面的唯物主义,因为并不是每一位普通民众都能够学好哲学的。
《佛教十五题》还使我懂得了佛教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它的社会功效和意义是非常巨大的——它教人心存善念、慈悲为怀、每个人心中要有一片净土、每个人都要有一份社会归属感、要热爱自己的国家、热爱自己的人民,如此等等,是否可以说,佛教是中华民族长治久安的守护神?而笔者由于受《佛教十五题》营养的“喂养”,由此懂得了比读前多一点的佛教知识,内心的那种开卷有益带来的喜悦和充实,是不是可以说,这也和佛教是一种“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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