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人生论 >> 人生论版本 >> 孙犁的鲁迅遗风与芸斋小说
鲁迅像(刘岘作)
这里的“鲁迅遗风”一语来自孙郁新著《鲁迅遗风录》。①所谓“鲁迅遗风”,简言之,即鲁迅给同时代人或后来者的影响以及这种影响的呈现。《鲁迅遗风录》论述的“鲁迅遗风”呈现者近三十位,从许寿裳、台静农、冯雪峰、周扬,到老舍、曹聚仁、唐弢、孙犁,到日本学者丸山昇、伊藤虎丸、木山英雄,甚至到当红作家莫言。这些人物的身份、立场、修养各不相同,因此展示的“鲁迅遗风”有差异。这些差异也折射出鲁迅的丰富性与复杂性。实质上,《鲁迅遗风录》是一部厚重的“鲁迅传播/接受史”,涉及从学院到民间、从学者到文艺家、从国内到国外的传播/接受状况。就写法而言,该书是典型的“孙郁文体”:尺度大,概括性强,以博求深,理性与感性并重。因为概括性强,所以也给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相应的论述空间,该书中存在着若干本博士论文的题目。本文要谈的,是从书中的《孙犁的鲁迅遗风》一篇引申出来的问题。
《孙犁的鲁迅遗风》通过大量引证,呈现了孙犁整个文学生涯与鲁迅的关系。孙郁写道:“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孙犁对鲁迅的理解都放置在与文学、历史、现实对话的层面上,所写的专门研究文章数量可观。但大多数散在一些批评性的文字和随笔之间。直到晚年,鲁迅的话题从未中断过。鲁迅对于他,不是学术的话题,而是生命的话题。”“现代作家,忠实于鲁迅传统的,他算最有代表性的一个。”②这种论述使笔者对孙犁与鲁迅之关系产生了浓厚兴趣。成长于延安的革命作家孙犁,如何与富于批判性的鲁迅对接,是值得考察的问题。查孙犁研究著作,方知孙犁与鲁迅的关系研究者早有论述。阎庆生年出版的《晚年孙犁研究/美学与心理学的阐释》亦曾论及孙犁的“鲁迅情结”。③
孙犁
日前获赠新版“孙犁集”五种六册(“星汉文章”出品,海燕出版社年5月出版),通读一遍,切实认识到孙犁与鲁迅关系之深。没有鲁迅的影响作家孙犁不可能出现,剔除了鲁迅元素,孙犁的许多作品难以成立,孙犁的鲁迅论也值得编一本书(可名之曰“孙犁鲁迅论系年”)。孙犁所谓的“鲁迅是真正的一代文宗”(),④与其说是对鲁迅进行历史定位,不如说表达了孙犁本人对鲁迅的态度——以鲁迅为文宗。阅读过程中我发现,在认识孙犁鲁迅观的时候,其“周氏兄弟比较”的视角值得重视。孙犁对周作人的否定与批判,从反面凸显了其鲁迅观的本质。“文革”正在进行的年11月23日,孙犁就周作人的《鲁迅小说里的人物》一书写下了一段话:“今日下午偶检出此书。其他关于鲁迅的回忆书籍,都已不知下落。值病中无事,黏废纸为之包装。并想到先生一世,惟热惟光,光明照人,作烛自焚。而因缘日妇、投靠敌人之汗[汉]奸文士,无聊作家,竟得高龄,自署遐寿。毋乃恬不知耻,敢欺天道之不公乎!”⑤年1月,孙犁在评论周作人《知堂书话(上)》时又说:“知堂晚年,多读乡贤之书,偏僻之书,多读琐碎小书,与青年时志趣迥异。都说他读书多,应加分析。所写读书记,无感情,无冷暖,无是非,无批评。平铺直叙,有首无尾。说是没有烟火气则可,说对人有用处,则不尽然。淡到这种程度,对人生的滋养,就有限了。”⑥这里对于周作人“没有烟火气”的批判,反面就是对鲁迅“惟热惟光,光明照人,作烛自焚”的推崇。
孙犁的创作生涯长达六十余年,早年作品与晚年作品差异甚大。从鲁迅影响的角度看,这差异表现为“鲁迅遗风”的差异。而且,这差异包含着丰富的社会、历史内容,不仅仅属于孙犁本人。
对于孙犁不同时期的“鲁迅遗风”,孙郁有精当的归纳。延安时期孙犁这里的“鲁迅遗风”,孙郁归纳为“烛光般的温暖”“明快的思想”“现实情怀”等等。孙郁说:“战争期间,鲁迅给他以洞穴里的烛光般的温暖,他对鲁迅的读解与那时候的需求有关。而进入其世界的均为鲁迅明快的思想和现实情怀的部分。这些都抓得很准,其认识的深切,在那时候是极为难得的。”⑦确实如此。在当时的革命圣地延安,无论是孙犁本人还是广大军民,都需要“烛光般的温暖”“明快的思想”与“现实情怀”。这种现实需要,决定着孙犁会去发现、阐释鲁迅与革命的一致性。孙犁的这种鲁迅认识,在其当时的《关于鲁迅的普及工作》《人民性与战斗性——纪念鲁迅逝世十三周年》等文章中有具体体现,孙郁进行了充分引证。就小说创作而言,孙犁成名作《荷花淀》()呈现的清纯、朴素、唯美风格,应当看作那种“鲁迅遗风”的美学显现。《女人们》《山里的春天》等早期短篇小说同样如此。直到晚年,孙犁在阐述鲁迅散文的价值、解释艺术创造之真、善、美的时候,还说:“这三个字要求,作家站在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立场,抱着对广大人民的善良愿望,抒发真实的感情,反映工农兵真实的情况;在语言艺术上严肃认真,达到优美的境界;作家的思想,代表新生的进步的力量和思潮,又和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⑧但是,晚年孙犁的“鲁迅遗风”发生了巨大变化,更多沉郁的色彩、批判的精神。这在其晚年小说集《芸斋小说》(人民日报出版社年初版)中有鲜明的体现。孙郁论述道:“《芸斋小说》是晚年孙犁审美意识的一次飞跃,其品位依然有旧时的印记,而多了鲁迅式的苦楚。鲁迅小说写了畸形的人生和失败的文人,天地是灰色的。孙犁的《芸斋小说》写‘文革’悲剧,差不多也是这样的题旨。他的挫折感、失败感,以及死亡意识,那么浓烈地汇聚于此。”“小说写疾病、天灾、人祸、死亡,惨烈之极。他学会了对恶人的打量,描绘了诸多畸形的人物。上至高官,下逮平民,丑恶之间,人世明暗变化,悉入笔端。”⑨
“孙犁集”,星汉文章出品
《芸斋小说》所收作品创作于“文革”结束之后的十余年间,孙犁视其为晚年代表作。作品不仅多描写生活的残酷、人性的丑陋,“死亡”也成为重要主题。关于该集中“死亡”的本质与样态,李华秀在论文《孙犁芸斋小说中的死亡叙事》中有详尽论述。⑩《芸斋小说》中的“鲁迅遗风”,可以概括为执著于现实的人生态度、怀疑主义精神、批判立场。此种“鲁迅遗风”,可以在孙郁论述的基础上做进一步的挖掘。孙犁《荷花淀》等早期作品中的“鲁迅遗风”较为抽象,是整体性、精神性的,而《芸斋小说》中的“鲁迅遗风”很具体,可以在小说主题、构思、人物等层面进行确认。
《芸斋小说》中的《三马》《心脏病》《修房》《小D》四篇,鲜明地打着鲁迅作品的印记。《三马》讲述“文革”时期邻家三兄弟发疯或自杀的悲剧故事,最后一节道:“芸斋主人曰:鲁迅先生有言,真正的勇士,能面对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余可谓过来人矣,然绝非勇士,乃懦夫之苟且偷生耳。然终于得见国家拨乱反正,‘四人帮’之受审于万民。痛定思痛,乃悼亡者。终以彼等死于暗无天日,未得共享政治清明之福为恨事,此所以于昏眊之年,乃有芸斋小说之作也。”?这段话表明了鲁迅的人生态度对孙犁的巨大影响。所谓“绝非勇士”“苟且偷生”,乃自谦之辞,因为孙犁本人已经直面十年动乱中许多“惨淡的人生”,并将其写进自己的小说。在《心脏病》中,孙犁解释自己心脏健康之因时说:“我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能够长寿,并不像人们常说的,是因为喝粥、旷达、乐观、好纵情大笑等等,而是因为这场‘大革命’,迫使我在无数事实面前,摒弃了只信人性善的偏颇,兼信了性恶论,对一切丑恶,采取了鲁迅式的,极其蔑视的态度的结果。”?此语实质上是对《三马》结尾处那段“芸斋主人曰”的重复。《修房》一篇批判十年动乱中愚民政策、高压政策对人的戕害,最后写道:“芸斋主人曰:学者考证,当人类为猿猴,相率匍匐前进时,忽有一猿站起,两脚运行。首领大怒,嗾使群众噬杀之。‘四人帮’之所为,殆类此矣。非只对出身不好之知识分子,施其歹毒也。”?这里使用的比喻应当是来自鲁迅杂文《随感录·四十一》(收入《热风》)。《随感录·四十一》曰:“我想,人猿同源的学说,大约可以毫无疑义了。但我不懂,何以从前的古猴子,不都努力变人,却到现在还留着子孙,变把戏给人看。还是那时竟没有一匹想站起来学说人话呢?还是虽然有了几匹,却终被猴子社会攻击他标新立异,都咬死了;所以终于不能进化呢?”孙犁是借用鲁迅的比喻批判“四人帮”的反历史行为。《小D》一篇,则是鲁迅《阿Q正传》的衍生品。
“孙犁集”之《芸斋小说》
关于《小D》,孙郁指出:“《芸斋小说》乃‘文革’命运的再现,作者所写《小D》,令人想起《阿Q正传》,只是内涵不及后者幽深,而意蕴暗袭其风,都是对国民劣根性的思考。”?这里所谓的“令人想起”是必然的,读过《阿Q正传》的人都知道小D。孙犁熟读鲁迅作品,给自己的小说人物取名“小D”并以之为小说名称时,也一定会“想起”《阿Q正传》中的小D。因此,此“小D”与彼“小D”肯定有关联。将《小D》与《阿Q正传》作比较,能够发现深刻的相关性。阿Q是向往“革命”的。小说第七章《革命》,写的就是阿Q的“革命”想象与“革命”行动。阿Q把自己想象成“革命党”,大声嚷着“造反了!造反了!”在村里走,于是,“未庄人都用了惊惧的眼光对他看。这一种可怜的眼光,是阿Q从来没有见过的,一见之下,又使他舒服得如六月里喝了雪水。”而孙犁笔下的小D,正是在“文革”中通过造反从一名清洁工高升为“D司令”。在《阿Q正传》中,抢元宝、洋钱、洋纱衫,让小D去搬秀才娘子的宁式床或钱家的桌椅等等,仅仅是阿Q的想象,而孙犁笔下的“D司令”,则切切实实地享受着“革命”成果——有一群“牛鬼蛇神”给他捧眼镜、茶杯、笔记本,给他收拾专用的椅子。关于《阿Q正传》中的小D,鲁迅年11月在《寄戏周刊编者信》(收入《且介亭杂文》)中有说明,曰:“他叫‘小同’,大起来,和阿Q一样吧。”现在,我们从孙犁的《小D》中看到的,正是一个长大了的阿Q,一个借助“革命”和“造反”飞黄腾达的“青皮”式人物。小D最后因为老婆被另一造反派头头霸占而服安眠药自杀身亡,和幻想“革命”的阿Q被“革命党”枪毙是同一逻辑。这样看来,孙犁的《小D》是鲁迅《阿Q正传》的续作,鲁迅笔下那个小D,在阿Q被枪毙半个世纪之后,在孙犁笔下实现了阿Q的“革命”理想,并且重复了阿Q的命运。确如孙郁所说,《小D》与《阿Q正传》相比“内涵不及后者幽深”。这是因为孙犁强烈的政治意识与现实感使《小D》少有《阿Q正传》那种更具普遍性的“国民性批判”思想。但是,在对于“革命”之复杂性、悖论性的认识与展示方面,《小D》延续了鲁迅的思考并且具有鲁迅式的深刻。《芸斋小说》中《地震》一篇结尾处的“芸斋主人曰”,也是谈“革命”问题,曰:“过去之革命,为发扬人之优良品质;今日之‘革命’,乃利用人之卑劣自私。反其道而行之,宜乎其为天怒人怨矣!”
《芸斋小说》中的“鲁迅遗风”表明,晚年孙犁所受鲁迅的影响更深刻、更具本质性。这种影响的发生是基于孙犁对人、对社会认识的改变。如上文所引,孙犁面对十年动乱中的残酷现实,接受了性恶论,且以鲁迅式的蔑视抵抗之。《芸斋小说》中的《女相士》一篇,对这种残酷现实做了充分表达——此篇最后的“芸斋主人曰”直言:“‘四人帮’灭绝人性,使忠诚善良者,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对生活前途,丧失信念;使宵小不逞之徒,天良绝灭,邪念丛生。十年动乱,较之八年抗战,人心之浮动不安,彷徨无主,更为甚矣。”孙犁因此走近直面现实的鲁迅、批判性的鲁迅、绝望的鲁迅。换言之,在孙犁人生观、世界观发生改变的过程中,特定年代的社会现实与鲁迅这两种力量是共存的、互动的。孙犁在《芸斋小说》的《谈镜花水月(代后记)》中说:“我有洁癖,真正的恶人、坏人、小人,我还不愿写进我的作品。鲁迅说,从来没有人愿意去写毛毛虫、痰和字纸篓。”?此语用之于《荷花淀》等早期小说恰如其分,用之于《芸斋小说》等晚年作品则有违事实。《荷花淀》描写游击队袭击日军运输船的战斗场面,却避开了鲜血与死亡。目睹日军船只被炸沉的年轻媳妇们,没有感到多少惊恐,归途依然欢声笑语。而《芸斋小说》大量展示人世间的悲剧、丑恶与死亡,与《荷花淀》等早期作品的唯美倾向截然不同。
孙犁的书桌
对于晚年孙犁来说,鲁迅“直面惨淡人生”的态度不仅影响到小说内容,并且影响到小说形式。《芸斋小说》中各篇作品的叙述形式有两个基本特征。一是用第一人称“我”来叙述,二是多以议论收尾——议论采用“芸斋主人曰”(偶用“芸斋曰”)引导。第一个特征的形成,取决于作家本人对生活体验的注重。《芸斋小说》中的作品有很强的纪实性与自传性,关于该问题,海燕出版社版《芸斋小说》的编校者李建新在同书“编后记”中有详论,引用了孙犁的原话——所谓“我这种小说,却是纪事,不是小说。强加小说之名,为的是避免无谓纠纷。”?可见,孙犁给这部纪实性、自传性的作品集取名“芸斋小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所以,上文在引用《芸斋小说》的时候没有对孙犁本人与小说叙述者“我”做区分。第二个特征,形成于作家本人强烈的议论冲动。阎庆生将《芸斋小说》的杂文笔法与鲁迅《故事新编》的杂文笔法相提并论,认为《芸斋小说》中的“赞语”(即“芸斋主人曰”)“得了《史记》和《聊斋志异》的真传”,?实际上,如前文所引,这些“芸斋主人曰”中更多鲁迅的“真传”,是短小的杂文。从小说结构来看,“芸斋主人曰”使小说保持着“故事+议论”的形式,使小说内部包含着自我对话的性质,主题的表现更直接、更鲜明。这种结构的形成,根源性的动力还在于鲁迅式的“直面惨淡人生”的创作态度与批判精神。当年,正是这种态度与精神,促使鲁迅致力于“非文学”的杂文创作。孙犁创作于《芸斋小说》同一时期的某些散文,甚至也采用了在文章最后用独立段落发议论的结构形式。例如,《我的位置和价值》()最后有一段“论曰”,《故园的消失》()最后有一段“芸斋曰”。?
孙郁评论孙犁时所谓的“现代作家,忠实于鲁迅传统的,他算最有代表性的一个”,可以在多重层面理解。孙犁继承并展示了多种“鲁迅传统”——光明的或沉郁的、赞美的或批判的、大众的或精英的、希望的或绝望的。在孙犁这里,“鲁迅传统”发挥的功能是精神性的,也是结构性的。这种“结构性”意味着前后期的转换,意味着主题与美学形态的对应,意味着小说叙述形式的创新。晚年孙犁强调《芸斋小说》在自己创作生涯中的位置,年8月4日在散文《文虑——文事琐谈之二》中写道:“人们常说: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作家。时代一变,一切都变。我的创作时代,可以说从抗日战争开始,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所以,近年来了客人,我总是先送他一本《风云初记》,然后再送他一本《芸斋小说》。我说:‘请你看看,我的生活,全在这两本书里,从中你可以了解我的过去和现在。包括我的思想和感情。可以看到我的兴衰、成败,及其因果。’”?这里,《芸斋小说》被特别强调,而《荷花淀》等早年作品却未被提起。
年7月12日写就,于寒蝉书房
——原刊《鲁迅研究月刊》年第7期
①《鲁迅遗风录》,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年9月第1版。
②《鲁迅遗风录》第页。
③《晚年孙犁研究/美学与心理学的阐释》第—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年12月出版。
④《耕堂散文(续编)》第页。北京,海燕出版社,年5月出版。
⑤《书衣文录》第45—46页。北京,海燕出版社年5月出版。下同。
⑥《书衣文录》第页。
⑦《鲁迅遗风录》第页。
⑧《关于散文——代序》。《耕堂散文》第4页。
⑨《鲁迅遗风录》第页。
⑩《中国语言文学研究》年“春之卷”(总第21卷)。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年4月出版。
?《芸斋小说》第25页。北京,海燕出版社,年5月出版。下同。
?《芸斋小说》第页。
?《芸斋小说》第67页。
?《鲁迅遗风录》第页。
?《芸斋小说》第页。
?《芸斋小说》第—页。
?《晚年孙犁研究/美学与心理学的阐释》第页。
?《耕堂散文(续编)》第70页、13页。
?《耕堂散文(续编)》第—页。
董炳月:董炳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导,比较文学研究室主任;中国鲁迅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东京大学文学博士()。
孙犁集
(五种六册)
《荷花淀》
《耕堂散文》(两册)
《芸斋小说》
《耕堂读书记》
《书衣文录》
小32开布面精装
年5月出版
全套定价:元
海燕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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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了解:无印良品风的《孙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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