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论

许祖华事实作为鲁迅原型信念与经验知

发布时间:2017/9/12 13:20:43   点击数:

作者简介

许祖华,年毕业于中国湖北大学,获文学学士学位;年毕业于中国吉林大学,获文学硕士学位;年毕业于中国东北师范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年进入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任教;年晋升副教授;年破格晋升教授。年赴美国UniversityofCalifornia,SanDiego做访问学者,年回国。现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年,瞿秋白在《鲁迅杂感选集序言》中曾经写下过这样一段“至今仍应承认为对鲁迅思想发展道路的最好的说明”[1]的话:“鲁迅从进化论进到阶级论,从绅士阶级的逆子贰臣进到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的真正的友人,以至于战士,他是经历了辛亥革命以前直到现在的四分之一世纪的战斗,从痛苦的经验和深刻的观察之中,带着宝贵的革命传统到新的阵营里来的。”[2]瞿秋白虽然不是从知识学的层面谈论的鲁迅的知识与信念的问题,但,他的这段话所形成的判断,之所以被有的学者充分肯定是对鲁迅思想发展道路的“最好的说明”,除了别的原因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这段话敏锐而剀切地揭示了促使鲁迅思想与观念转变的基础——痛苦的经验和深刻的观察,而这个基础不仅是鲁迅思想观念转变的基础,也是鲁迅的信念,包括原型信念形成的最重要的基础,因为,在知识学上,“信念首先是一个观念”[3]。事实上,鲁迅在谈自己观念(信念)或看法形成及转变的基础时也曾作过如此明确的表达:“原先是憎恶这熟识的本阶级,毫不可惜它的溃灭,后来又由于事实的教训,以为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4]特别强调了启发他的信念(观念)转变——由“憎恶这熟识的本阶级”到“以为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的基础不是别的,而是“由于事实的教训”这一点。鲁迅的经验知识,也就主要以信念的这个基础——事实为中心构成自己的“知识点”即经验知识的纽结。

一、经验知识、原型信念、事实

人类创造的知识虽然丰富多彩,但从知识的属性和人的认识规律来看,一般可以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已然存在的既有知识;一类则是主体在新的历史时期新获得的知识,或者是运用新的技术手段或经过深思熟虑创造的新知识。既有知识往往是经过人多次验证,甚至是无数人无数次验证确定下来的、具有普遍性的认识。这种既有知识,作为已然存在的对象,它不仅具有可资观察、把握的结构样式,也不仅具有丰富的文化、经验等要素,而且具有各个要素相互联系的整体性,正是这种整体性,构成了既有知识的“知识图景”。从两类知识的关系来看,一般说来,既有知识是获得新知识或创造新知识的基础,没有既有知识做基础,不仅要创造新知识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使是要发现或获得新知识也是不可能的。有学者曾经指出:“知识图景,不仅是指一定历史时期具有多种要素、层次、结构的知识体系的总和,而且反映着不同时期主体的认识能力与思维方式的普遍特点。他实质上是人们在能动地认识客观世界的过程中所创建的主体与课题、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同构关系。它反映着过去的认识水平,又从一个方面决定着新的认识水平。它是过去、现在和将来连接的纽带和衔接点”[5]。不过,既有知识虽然是新知识形成的基础,但,新的知识要在既有知识的基础上产生,并不是一个自然的过程,而是主体认识不断发展的过程,而主体的认识过程要能够得到顺畅的发展,却必须经过一个重要的中介因素,这就是信念。“信念是以已有知识为前提,从而获取新知识的一个中介。”[6]更是以已有知识为前提创造新知识的最重要的中介。而原型信念就是信念中的一种信念。

原型信念是一种什么信念呢?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休谟认为,这种信念“它是与先前(有的版本翻译为“眼前”——引者注)印象关联着的或连结着的一个生动的观念。”[7]休谟对信念的“原型”性的论述虽然完全排斥了认识过程中感知层面上的理性渗透,但他从心理学上对原型信念的最基本特性——与先前(眼前)的印象关联的揭示,还是经受得起推敲的,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在知识学中,原型信念具有什么属性与特征呢?一般说来,它主要有两个相互联系而又十分明显的基本属性:“一是自明性。这就是说,人们所感知的事物是客观存在的,当人们不感知它们时也客观存在的。这是人们的‘常识性信念’,它具有直接的自明性,无须别的论据来证实。二是牢固性。例如,一个小孩当他第一次触摸到灼热的火炉以后,便毫不犹豫第相信他当时的痛感是那只火炉造成的。这个信念是如此的坚定,以至可以使这个小孩以后会永远躲开这个灼热的火炉。”[8]英国哲学家休谟则从经验主义原则出发,对原型信念的特征给予了这样的概括,在他看来,原型信念,“首先是一个观念,这个观念与虚构的观念给我们的感觉不同,特别是在力量、活泼性、坚定性、稳固性或稳定性方面。”[9]很显然,休谟所归纳出来的原型信念的特征与中国学者所归纳出来的原型信念的属性,有完全一致的方面,即,原型信念的“牢固性”属性与特征。对于鲁迅这个人物来说,他的原型信念,虽然,无论从其形成的途径,还是从获得的环境等因素来说与其他人的原型信念的属性有明显的区别,但,既然同属于“原型信念”,也当然有一致性的地方,特别是就原型信念的“牢固性”属性来看,鲁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学界都十分熟悉的鲁迅对中医的看法以及由此形成的“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10]的原型信念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尽管鲁迅的这一原型信念没有最终成为知识,也不属于知识的范畴)。对于这一从自己亲眼目睹和亲身经历中形成的原型信念,终其一生鲁迅都没有给予过任何更正,这个具有明显偏颇的信念就一直牢固地树立在他的意识中,直到他离开这个他深深眷恋的世界。不过,不管鲁迅的原型信念具有怎样的共性特征或者个性特征,在鲁迅经验知识的获得过程中,它都起着重要的中介作用。

鲁迅的原型信念,按照其生成的机制来看,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随着记忆而来的信念;一类则是由判断而来的信念。这两类信念虽然其生成的机制不同,但由于它们得以生成的基础却是一致的,这就是鲁迅本人所认可的事实,所以,在本质上两类原型信念并没有根本性的不同。尽管“并非所有的信念都是知识”[11],(因为,只有能被验证为真的信念才能成为知识,而不能被验证的信念,如相信世界上有鬼的信念,它的无法验证性也就决定了这样的信念既不能成为相关知识的基础,更无力帮助主体形成相关的知识),这也就表明,即使主体具备了信念也不一定表明主体就获得或具备了知识,但从信念与知识的逻辑关系看,要获得无论什么类型或性质的知识,都没有例外地只能在信念的基础上实现,至于要创造新的知识,则更只能必须首先获得相应的信念并在相应信念的基础上展开创造,否则只能会一无所获,因为,“信念是知识的第一个条件。”[12]而“知识只是信念中的一种。”[13]没有信念作为条件,主体即便才高八斗,也无法获得知识,更不可能创造新的知识。所以,没有例外,鲁迅的知识也就主要建立在鲁迅信念的基础上,鲁迅的经验知识也就主要从他的两种原型信念而来,也主要建立在这两种原型信念之上,并由此而形成了自己经验知识的一般结构,即由知识点与知识链构成的网络似的结构。这个结构的中心或知识点就是鲁迅所认可的事实,它既是鲁迅原型信念建构的基础,也是构成鲁迅经验知识图景的纽结及最基本的单位;这个结构的知识链则是一系列对各种事实的判断。关于鲁迅知识结构的知识链我将另文阐述,这里主要论述作为鲁迅知识结构纽结的事实。

“事实”作为一个概念,它的所指是什么?分析哲学家罗素曾经指出:“就我们使用‘事实’一词的涵义来说,事实的诸成分不是另外的事实,而是事物和性质或关系。”[14]中国现代的知识学家金岳霖则认为:“事实是在自然时空的项目。”[15]很显然,罗素主要从“事实”这一概念的内在结构出发界定了事实的所指,金岳霖则主要从“事实”存在的基本形式——时间与空间的层面界定了事实的所指。两人的两段话中所表达的观点虽然都存在相应的片面性,也都没有对自然事物与社会事件、社会事物等进行相应的区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从本体的层面回答了事实是什么的问题,他们的观点,对于我们分析“事实”作为鲁迅经验知识的点,虽然不能说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但起码具有相应的启示性,这个启示性就在于,他们的观点告诉我们,事实作为一个概念虽然是抽象的,但是,从本体和现实性来看,事实并不是一种抽象的存在,而是由在特定的时空中曾经发生的事件或正在发生的事件以及客观存在的各种事物(包括自然的事物,如山水树木等和人为的事物,如建筑、绘画、雕塑、桌子、椅子等)构成的。当我们从这样的角度来分析事实在鲁迅经验知识构成中的特性与意义时,不仅可以加深对“事实”这一概念所指及内涵的理解并收获相应的重新认识,而且也可以由此从知识学的角度重新解说作为事实构成的“事物”中的一系列事件,特别是“社会性事件”,即,鲁迅所亲身经历或耳闻目睹的很多具有社会性或社会意义的事件对于鲁迅的特殊意义并由此形成具有一定新意的观点。

鲁迅的自然生命虽然只有五十五个年头,但他亲身经历或亲眼所见所闻的事件却很多,仅就他自己曾经披露的事件来看,在少年时代,他就经历了“从小康之家而坠入困顿”[16]的不幸事件;留学日本时期,又经历了“讲义事件”、“幻灯事件”等等;回国后又经历了辛亥革命这一政治事件。投身新文学和新文化运动后,又经历了“复古”派反对新文化与新文学的事件,以及随后的“女师大”事件、“三一八”惨案、“四一二”政治事件、“革命文学”论争的事件、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东北的事件等等。这些事件,有的是具有十分个人性的事件,如“从小康之家而坠入困顿”的事件和“讲义事件”、“幻灯事件”等,但大多数都是具有社会性的事件,即使那些具有很鲜明的个人性的事件,它们同样也具有相应的社会属性,因为,这些事件也是在社会发展的一定时期(如中国的清朝末年),或一定的社会形态(如日本当时的社会形态)中发生的。对于这些事件,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来研究,都可以发现它们对鲁迅性格、思想、情感及其创作的不同影响,国内外学人,也的确已经进行了丰富多彩的研究,并取得了可观的丰硕成果,但十分遗憾的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从知识学的角度来研究这些事件对鲁迅经验知识(也当然包括理论知识,限于这里的论题,此问题以后再论)积累的意义,而这正是我这里所要论述的。

鲁迅所亲身经历或亲身所见所闻的这些事件,对鲁迅的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的构成及意义可以说较为多样,但是,如果我们聚焦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的一般属性并结合鲁迅自身的个性特征,在我看来,这些事件的意义主要在于这一个方面,即,使鲁迅的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在具有了可信性或真性之外,更具有了生命的意味与意义。这在鲁迅的各类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中都可以找到证据,我这里只主要选择鲁迅两个方面的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与鲁迅所认可的事实之间的关系展开论述,而这两个方面的论述虽然只涉及鲁迅两个方面的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也只涉及“事实”与这两个方面的原型信念与知识的关系问题,但,却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对象与问题。

二、关于生命的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的真性及其生命的意义

没有疑问,只要是自己耳闻目睹,尤其是亲身经历的事件构成的事实,由于人类“眼见为实”的习惯或信条,在人类经验知识积累的过程中,一般都会被认为具有可信性或真性的特征,而这样的事实也就自然地具有了支撑经验知识的可信性即真性特征的意义。因为,这样获得的经验知识,是建立在可以被既成事实验证,甚至是可以被很多人反复验证的原型信念基础之上的,是经验了,即“经过了验证”的知识。正因为如此,所以,中国的知识学家金岳霖十分决绝地认为:“就真这一要求说我们不能不站在经验底立场”[17],特别强调了知识的真性,包括经验知识的真性与事实,特别是包含了事实的经验的密切关系,这种强调甚至达到了这样的地步:“在经验理论化底过程中,我们只能让理论将就经验,不能让经验将就理论。这一点非常之重要。”[18]金岳霖先生的观点,当然存在着明显的偏颇,但这些偏颇,如强调“不能让经验将就理论”等,正说明了他对“经验”在知识中的重要性的高度重视,这种重视甚至达到了用“经验”来压制理论的重要性的程度。

既然建立在可以被经验的事实验证的原型信念基础上的人类的经验知识都具有可信或真的特性,而事实对于保证经验知识的真性和可信性都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那么,事实在凸显鲁迅经验知识的可信性及真性中具有什么样的个性意义呢?或者,换一个角度说,鲁迅所亲身经历或亲见、亲闻的这些事件,如何转变成为了具有个性的鲁迅的经验知识?如果要进行概括,我认为主要和首先的意义是生命的意义。这个方面意义的形成,离不开鲁迅较为特殊的人生经验。这是因为,作为形成原型信念并进而形成经验知识基础的事实,它们虽然是客观的,但它们只有经过人的验证,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经验”,它们才可能成为认识主体形成原型信念的基础,也才可能最终帮助认识主体形成经验知识。“事实当然也有观,可是,此观是知识者底经验加给所与的关系质。”[19]这是金岳霖先生在自己的著作《知识论》中提出的观点,这一观点的表达在今天读来似乎有点陌生,所使用的术语也完全是金岳霖先生自己习惯使用的术语,如“有观”、“所与”、“关系质”等等,金岳霖先生也完全顾及到了读者理解的困惑,因此,他紧接着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这说法对于习惯于本书底术语的人也许清楚,对于不习惯于本书底术语的人也许不清楚。最清楚的说法,也许还是利用事实两字,说自然不必在‘事实上’为我们所经验始终成其为自然,而事实一定要‘在事实上’为我们所经验才能成为事实。事实底材料是自然或自然的项目,可是假如这项目不是实实在在地在经验中,它只是材料而已,我们不承认其为事实。我们要求自然项目在经验中,我们才承认其为事实。”[20]如果通俗地解释金岳霖先生的上述观点,那就是,“事实”是由各种项目,如事件、事物构成的,而这些项目如果没有被人经验过,那么,它们也就只是“自然的项目”(存在),这些“自然的项目”,如事件、事物等,只有经过人的验证,也就是“经验”,才能成为构建原型信念进而形成经验知识的材料,而也才能被称为是“事实”。也就是说,事实总是离不开经验并在经验中的,事实对经验知识建构的意义,是通过经验来显现的,这正是经验的重要作用之所在。金岳霖先生的这些观点,虽然主要是从本体论的层面对事实及其关于事实的“观念”与经验关系的解说,但同样也在价值论的层面揭示了经验在人的知识构建,特别是经验知识构建的过程中的重要甚至是决定性的意义,而正是从经验的这样一种重要的意义出发,我们不仅可以由此解说这样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并回答这样的问题,即,面对完全相同的事实,包括完全相同的事件、事物等,为什么不同的人会形成完全不同的经验知识?而且也由此可以来解说为什么鲁迅的经验知识具有个性特征及其相关意义?这是因为,鲁迅的经验具有与众不同的个性。

我们知道,经验作为验证、衡量事实并获取知识的重要途径,它本身是有性质和类型的差异的,从其来源而言,经验一般可以分为直接的经验和间接的经验两类;从其程度来说则有深沉的经验与肤浅的经验;从其广度来说又有丰富的经验与狭窄的经验。经验的这些差异,虽然都是由认识主体的主观原因导致的,但在现实性上,它们却直接地决定了经验知识的不同属性与类型。一般说来,直接经验往往较之间接经验更具有真性或可信性,而深沉的经验则往往较之肤浅的经验更能有效地抵达事实的本质,进而形成更为准确而深刻的判断;丰富的经验则不仅能使认识主体的联想更为广阔、多样,而且对事实的认知也更为全面,由此,也当然不仅直接影响经验知识的可信程度,更直接影响经验知识的意义与价值。对于鲁迅来说,他的经验的类型和性质也具有这样的一些差异,但十分可贵的是,无论是什么类型或性质的经验,鲁迅都灌注了生命的内容,也就是说,在面对任何事件或事物的时候,无论他自己是否身处其中或是否亲眼所见、所闻,鲁迅都秉持生命至上的原则,也都从生命至上的层面来体验、来验证,甚至于展开相应的评说。因此,他的经验知识都往往不仅确保了自身的可信性或真性,而且具有了十分明显而强烈的生命意味并直接地显示了他的经验知识的生命意义。这正是鲁迅的经验及其所形成的经验知识的特性与个性。

鲁迅曾经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一文中说过一段十分决绝的话:“我现在心以为然的道理,极其简单。便是依据生物界的现象,一,要保存生命;二,要延续生命;三,要发展这生命(就是进化)。生物都这样做,父亲也就是这样做。”[21]之后,他又在几篇杂文中重复过自己的这一段话的意思,如在《忽然想到》一文中写道:“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并情绪激愤地说:“苟有阻碍这前途者,无论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高丹,全都踏倒他。”[22]又在《北京通信》也如是说:“倘若一定要问我青年应当向怎样的目标,那么,我只可以说出我为别人设计的话,就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23]。鲁迅的这些表述本身凸显的既是鲁迅关于生命的一种原型信念,也是鲁迅的一类经验知识,而这类原型信念及经验知识不仅本身凝聚了鲁迅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的一般特点,而且,也直接地凝聚了鲁迅鲜明而强烈的个体生命经验以及相应的感受,显示了鲁迅这类信念与知识的个性特征,所以,这类信念与知识,既可以成为我们分析鲁迅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的一个标本,也是我们透视鲁迅其它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的重要的依据,因为,鲁迅的其它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中都或隐或显地关涉生命的问题与内容,尤其是人的生命的问题与内容。更何况,如果将鲁迅留存下来的文字作为我们寻索鲁迅原型信念与经验知识的直接依据,那么,我们就会发现,鲁迅留存下来的诸多文字,尤其是杂文、散文、小说等文字,无论这些文字构成了怎样的文章形态、艺术形态,也不管这些文字关涉到什么具体的对象、内容、问题等,它们本身不仅就是鲁迅独特而丰富的个体生命经验的直接写照,而且,还是鲁迅用消耗自己有限的生命书写而成的,字字句句都几乎浸染着鲁迅的血和汗。鲁迅在《华盖集》的《题记》中曾经写下过这样一段让人读来心酸、心痛、心揪的话:“现在是一年的尽头的深夜,深得这夜将尽了,我的生命,至少是一部分的生命,已经耗费在写这些无聊的东西中”[24]。鲁迅在这里虽然只指出了自己“这一年”书写的“这些”“东西”是自己付出生命代价的结果,但却具有以一斑而窥全豹的效果,反映出的正是鲁迅留存下来的各种文字,尤其是属于创作类的文字与鲁迅自己生命的血肉关系。这也许正是鲁迅留存下来的文字之所以如此震撼人心、如此让人或心有戚戚,或五味杂陈,或拍案叫绝的主体性原因,因为,鲁迅不是为写作而写作的,而是用生命写出的文字,用血和汗铸就的文章。又更何况,也正是在《华盖集》这本杂文集中,鲁迅写下了我前面提到的那两段关于生命的文字。因此,我认为,鲁迅关于生命的这些著名的言论,不仅具有既往研究者们所认为的大众意义与社会意义,而且,更具有强烈而鲜明的个体生命的意义,而这种个体生命的意义还是通过鲁迅自己的原型信念及其经验知识映现出来的。因为,这段话本来就是鲁迅用个体的生命体验即经验酝酿出来的原型信念,而且,也是被鲁迅自己所秉持的经验验证了的经验知识。这正是鲁迅这些信念与知识的个性之所在,也当然是这些信念与知识的魅力之所在。如果结合这段话存在的语境和鲁迅所秉持的“事实”,也许能得到更好和更为具体的说明。

就这段话存在的语境来看,鲁迅在写下这段话之前,就已经写了这么一段话:“我自己知道,不特并非创作者,并且也不是真理的发见者。凡有所说所写,只是就平日见闻的事理里面,取了一点心以为然的道理;至于终极究竟的事,却不能知。”[25]这么一段话,在既往研究鲁迅,包括专门或特意研究鲁迅的杂文及《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这篇文章的成果中基本都被忽视了,人们忽视的原因多种多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所有研究或引用鲁迅关于“一要保存生命;二要延续生命;三要发展这生命”这段话的成果,都不是从知识学的层面展开的,也不关涉知识学的问题,其研究主要是从鲁迅的思想、情感及艺术等的层面展开的研究,关涉的问题也主要是鲁迅的思想、情感或艺术等问题;其引用也主要是为了证明某种结论,如早期的鲁迅是信奉进化论并深受进化论影响的。当我转换一个角度,从知识学的层面对鲁迅的著名论断进行透视时,自然不能不十分注重对这么一段话的研究,因为,这么一段话中不仅包含了鲁迅的原型信念,而且也包含了鲁迅原型信念形成的基本依据——经验的事实。我之所以说这么一段话中包含了鲁迅的原型信念,是因为鲁迅有这样明确的表达,即,他这里所写下的话,都是“取了一点心以为然的道理”,而所谓心以为然,就是信念中的“信”,如果不信,当然就不会“以为然”,更不会从“心里”以为然;所谓“道理”也就是信念中的“念”即意念、观念。至于鲁迅自述“只是就平日见闻的事理里面”一句,则不仅直接指出了自己“心以为然”的信念是来自于“事理”,属于典型的原型信念,而且指出了这些“事理”并非是书上或某某权威所写或所说的事理,而是自己的“平日见闻”,也就是亲身的所见或所闻的经验事实。这也正是我之所以认为鲁迅关于生命的这段话是从鲁迅个体的生命体验即经验中酝酿出来的原型信念的重要的“文本”依据。

不仅如此,在这段关于生命的话语之后,鲁迅随之又写下了这么一段话:“生命的价值和生命价值的高下,现在可以不论。单照常识判断,便知道既是生物,第一要紧的自然是生命。”[26]这段话其实就是对鲁迅自己前面所表达的关于“保存生命”、“延续生命”、“发展生命”的原型信念的验证,而且,这种验证还不是逻辑或者理论的验证,而是经验的验证,即“单照常识”的验证。之所以说用“常识”来验证就是用经验来验证,是因为,常识就是经验,并且,从绝对的意义上讲,常识,不仅是经验,它还不仅是个体,如鲁迅本人的经验,也不仅仅是全人类或某类群体、某个阶层的经验,而且是在时间的漫长流动中和广袤的空间里被反复验证过并取得了完全一致结果的经验。正是因为鲁迅不仅表达了自己的原型信念,而且还对自己的原型信念进行了验证,并且,在这个验证的过程中,鲁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抛开了理论或逻辑的验证,即他所说的“生命的价值和生命价值的高下,现在可以不论”(很明显,如果要论证这些问题,单靠经验无法展开,即使展开了也难以形成强劲的说服力,往往特别需要依靠理论与逻辑),而直接使用经验的事实——常识来进行了验证,而这样的常识,又恰恰是已经被经验,而且是被古往今来的众多经验证明是可行的、正确的事实,所以,依据信念与知识的关系,我们完全可以说,鲁迅关于生命的这些原型信念,完全具备了知识,尤其是经验知识的属性,而且是被鲁迅自己证明了的经验知识的属性。

通过上面的辨析,应该说,不仅鲁迅关于生命的这段话是什么的问题已经很清楚了,而且,这些辨析至少具备了从知识学的角度重新解读鲁迅关于生命的话语并重新发现这些话语价值的作用与意义,同时,也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了,即,鲁迅关于生命的原型信念为什么不用理论来验证而运用经验的事实来验证?而这样的验证的良好效果又是什么?。这是因为,鲁迅所使用的经验事实具有常识性,它们不仅被古今中外众多的人所验证过,而且也被鲁迅自己亲身验证过,所以,这些经验的事实所凝聚成的常识本身就具有不言自明的可信性或真性,建立在它们上面的信念及由此所形成的经验知识本身也当然顺理成章地具有了可信性或真性,也当然具有了无法被消解或推翻的可能性。这正是鲁迅关于生命的原型信念及由此形成的经验知识,之所以能够在过去以及今天产生重大的影响,引起众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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