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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训斋语》读书笔记

作者：孔喜梅

假期，重读钱穆先生的《人生十论》，该书自序中，钱穆先生讲及他从小就爱看关于人生教训一类的书，十五岁上音乐课的时候，看到同学携带的《曾文正公家训》一书，随手拿来翻阅，爱不离手，不由偷偷离开教室，在一个角落独自阅读至深夜，第二天一早便去书店寻觅，书店主人感叹他小小年纪，却看这样的正经书，不禁大为赞叹，钱穆先生“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和光荣”，店主人还留他吃早餐，并且说，以后想看什么书，尽管来这里，一时没有钱也不要紧。钱穆少年好学，书店主人敬重读书、爱护学子的行为让人读来亲切感动。也想看看《曾文正公家训》。疫情期间，有一个名为“盈科”的机构，不知是什么来历，给我们学校的老师提供电子版的教辅用书。有时候不免也会申请一些自己想读的专业之外的历史、文学书，只要能提供的，他们也会及时提供，态度谦和，周到体贴，漫长的疫情，这样的服务让孤独、封闭、长长的家居生活变得安心、充实和丰富。

《曾文正公家训》与《家书》是一起的。曾文正公通过一封封书信，将居官、居家、教子、修身等诸方面的做事做人以及过日子的经验，一点点分享给家人子侄辈，读来亲切自然，如话家常，颇有受益。在《家书家训》中，曾文正公反复提及《聪训斋语》一书，于是又索来这一本，这是一本名为《父子宰相家训》，由清朝张英、张廷玉父子写就的小书，内容精简，一两天也就看完了。犹如这本书《读文与作文》一篇中所提及的内容，读书若不能理会，则读数千篇，与不读一字等。于是每天晚上，一遍遍详注生字字音，一遍遍录音诵读，散步或睡觉前，夜半醒来，就放给自己听，一遍遍巩固领会。就近日心境，在以下几点，颇有心得。

1.书卷乃养心第一妙物张英先生自称圃翁。圃翁先生曰，之所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危者，嗜欲之心，如堤之束水，其溃甚易，一溃不可复收；微者，理义之心，如帷之映灯，若隐若现，见之难，晦之易也。人心至灵至动，不可过劳，亦不可过逸，唯读书可以养之。人若闲适无事，尽日不读书，则起居出入，身心无所栖泊，逆境不乐，顺境亦不乐。人心欲望比天大，稍纵即不可收，而理义之心，育之守之甚难。若不能时时警醒，时时约束，则极易陷入无穷琐碎与烦恼之中。圃翁先生说，对于不读书的人而言，如果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总以为是自己倒霉，自己不顺心，于是自怨自艾。但是，如果能读书知古，则可知古来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古人所遭受艰难困苦，不绝于书。读书静观之，则个人不如意之事，则可涣然冰释矣。对于春风得意之人，读书亦可使其警醒，古之富盛之事，多不胜数，炙手可热，转眼皆空。故读书可以看淡得失，为颐养第一事也。

人至中年，一事无成，学业进益空间亦有限，常常陷入莫名的惶恐之中。然读书写作之外之事，又实在违于本性，为之甚苦，不为则不免偶有寂寥落寞之感。但读书至此，也不由得涣然冰释矣。智者不惧，仁者不忧。故圣贤仙佛，皆乐。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居闹市，不改其乐。思之甚不易。圣贤为何不忧不惧？清心寡欲知命信命任命而已。这绝非消极弃世之颓丧之论，而是个人能力有大小，超越个人能力的欲望、财富、名利或权势，无力负担，必然辛苦。故能力与追求相匹配，才最为适宜。

2.善处人生适宜事俗话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常有郁郁不乐之人，只因为不善处人生诸事矣。圃翁曰：人生适宜事有三：贵，富，多子孙。处贵之道是不必过于计较得失。身居高位，本来招嫉妒怨尤，攻击毁谤，荣辱难测，若但计丘山之得，不容铢两之失，则天下无有此理。不过，就身边事观之，人皆有求全之心，无毁誉之望，若一官位在身，则不免想集于功名利禄于一身，这样求全，难免更招人嫉，己德亦难重负，可谓进退两难。曾文正公反复教导子弟居官之时，常思退守之日，则可进退两得。圃翁曰，财货为五家公共之物，一曰国家，二曰官吏，三曰水灾，四曰盗贼，五曰不肖子孙。读书至此，不禁会心莞尔。所以，以富为累，取之当廉，不必厚积招怨，是处富之道。父母受子孙之累更多。谁不希望子女健康、好学、上进，立身扬名。但子孙贤愚不齐，升沉各异，聚散无恒，忧乐自别。父母不必过于忧心，只要尽到父母之责，尽到父母之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在致寿之道中，圃翁曰，致寿之道有四字，慈，俭，和，静。凡事省得一分，便得一分之益。有多少事是万不得已，非做不可呢？如果将非万不得已之事逐渐省去，将时间与精力用在自己至重至喜之事上，则生活不是精简许多吗？白香山有诗云：“世间自取苦人多”，斯言明白。以后就不要自寻烦恼了。

3.知足与称意圃翁曰，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天下佳山胜水无限，富贵人役于名利，贫贱人役于饥寒，总无闲情。圃翁闲暇之时，以山水诗书琴瑟自娱。其于山水，花竹，诗词，琴瑟，书法，日常，具得其趣。读诗书不仅苛求片言只语，而在诗书长卷中看古人得失进退，心境忧乐，好琴瑟不必多曲，只习得一两首，好山水则亲耕照护花木，以观四时之变化。其教子居家应俭，读书应专，择友而交，事事有度，事事有恒。琐言碎语中，方知古人生活之情趣高雅，洁身自好。知足与称意，还须得忍受寂寞，忍得独处，与己为伴，与书和自然为友。圃翁独居龙眠之时，无人相伴，白天漫步于空潭碧涧、长松茂竹之间，夜晚则掩门读苏、陆诗，“架头苏陆有遗书，特地携来共索居”。李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摩诘居士之“独居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更遑论五柳先生独居丘山之间了。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孤独而寂寞的，喧哗热闹过后，人最终要面对自己。

4.眠食为养生要务现代人每日匆匆忙忙，稍有闲暇，又沉迷于手机、游戏、无聊电视剧之中。圃翁曰：若朝华夕落，浅陋无识，诡僻失体，取悦一时者，安可以珠玉难换之岁月而阅之无益之物乎？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也带来许多健康问题，一方面或拼命工作，或纵情欢乐，一方面养生保健。圃翁曰，哪有那么麻烦，吃好饭，睡好觉，健康不是问题。即“眠，食为养生要务”。就吃饭来说，“不饱食，饮食清淡”就够了。“菜羹以清芬鲜洁”为最优，“清芬鲜洁”四字，何其美好恰当！若劳顿饥饿归，可先饮醇醪一二杯。由此可见，食物菜蔬本来的味道是最美最健康，美酒可以解饥劳。此深得我心，只是“八分饱”需要努力。圃翁曰：安寝是人生之最乐。“不觅仙方觅睡方”。真正的智者，知道什么最基础，什么最根本，什么最重要。早睡早起，夏日早起，晨间清旭之气，最为爽神。若能田居，日出早起，则可收水草清香之味，莲方敛而未开，竹含露而犹滴，人生至快。日长漏永，夏日午眠最是幸福。现代人有多少人睡不着觉啊。有一次看到“新三大不幸”的话，为“钱花不完，酒喝不醉，觉睡不着”。“钱花不完，酒喝不醉”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痛苦，“觉睡不着”却着实难受。静心按时可为睡方。

5.人生须厚重沉静圃翁曰：厚重沉静为载福之器。纷扰，荣辱，劳苦，忧患之中，厚重沉静何以得之？曰立品，曰读书，曰养身，曰择友。戒嬉戏，慎威仪，谨言语，精举业，学楷字，谨起居，慎寒暑，节用度，谢应酬，省宴集，寡交游。关于择友与寡交游、省宴集，圃翁之言最中肯。自就塾以后，远父母教训，乍得友朋，言语合意，甘如兰芷，父母、兄弟、妻子之言，皆不听受。若有匪人在侧，德性未定，难免误入歧途，若有长辈训诫，则往往适得其反，彼此生隙。圃翁曰：保家莫如择友。德性谨厚，好读书者，两三人足矣。若不慎重交友，不免有酒食之费，来往之烦，应酬之忧，若平时挈阔，临事却之，不免反生怨枉之心。虽偶喜羡人之高谈阔论，相交满天下。虽偶叹自己言语朴讷，行为滞涩，不为人所喜。但除却至亲之近之知之友，却怯拒与人太过亲厚，怕被负，亦怕负人。淡淡的相知，彼此不想辜负，最好。所以先生择友之论，甚和我心。

读书心得：无论《聪训斋语》，还是《曾文正公家训》，古人都将健康养生放在第一位，不仅自己注意日常饮食与养生，对子女家人亦如此，曾文正公家书家训中，几乎每篇都会嘱咐家人，注意身体健康，每每谨嘱子弟读书作文，修身养性，嘱夫人女媳纺织腌菜。韬光养晦也罢，真心实意也好，每篇均有相互问安、注意身体的话。家事官事、读书作文、心境感悟、耕田酱作、近期行至，彼此书信关联互通，循循徐徐，细密亲厚，又免父母子女相互担忧，家人如此相敬相爱，子女焉能不教？家事焉能不兴？圃翁亦曰，父母之爱子，第一望其康健，第二望其成名，第三望其保家。静、俭、慈、和。“退守、谦让，自省”之思想，布于全书，还引用古人之言“终身让路，不失尺寸”教导儿孙。夜深人静，掩卷而思，有时候也难免疑惑，在国家之间充满争斗，组织之内充满竞争，人人上进努力，唯恐落后的社会里，这样的“酸文腐语”，还有现实意义吗？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秋风送爽。天高云淡，叶落雁南飞。变换的是季节，不变的是四时之序。桂花就要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犹如花木，亦有自己的节奏。桃李以春为春，桂菊则以秋为春。“酸文腐语”未必适用于所有人，若能养己之心，足矣。是为记。

作者简介：

孔喜梅，郑州大学商学院副教授，博士。

---------编辑:吴视广校对：牛梦哲朱璐璐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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