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树奇的新闻教育理念与新闻工作实践

丁树奇（—），笔名江惔，贵州贵阳人。青年时代在家乡参加革命，编辑过《救国旬刊》等进步刊物。年到达延安，先后任延安《解放日报》评论部编辑、资料室副主任，新华通讯社总社（太行）评论部秘书。新中国成立后担任新华通讯社总社国内部副主任，年调往马列学院担任新闻教研室副主任，他主持编写的《中国报刊史教学大纲（草稿）》，确立了中国报刊革命史范式，影响深远。年10月奉调至复旦大学新闻学系担任系主任，强调“更注重政治”的教育理念，进行教学改革，使新闻教育更贴近新闻工作实践。年10月调任上海《解放日报》副总编辑，同时兼任复旦大学新闻学系主任，直到年7月正式卸任。年调回北京，担任中华书局副总经理兼副总编辑，实际主持中华书局工作。年在北京逝世。

一、编辑革命刊物

丁树奇年出生于贵州贵阳。在贵阳中学求学期间，丁树奇与同学秦天真、饶博生等开始同早年出省到上海参加革命的同志有了联系，接触到这些同志寄回或带回的《向导》《中国青年》《中国与世界》等进步刊物。这些刊物在他们中间广泛传阅，“中国向何处去”“要使国家富强应走什么道路”“中国青年的社会责任”等涉及世界观和人生观的问题，在他们中间经常展开讨论，革命思想日渐觉醒。大革命失败以后，共产党人和革命者虽然遭受严酷镇压，但是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和彻底革命精神，使他们深切同情和无限向往，产生了进一步追求革命的强烈愿望。

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丁树奇和秦天真、饶博生等一批爱国学生成立“贵州学生救国团”，创办《救国旬刊》，积极开展抗日救亡活动。丁树奇担任“贵州学生救国团”宣传部编审组组长，负责起草救国团的宣言、通电和编辑救国团的机关刊物《救国旬刊》。《救国旬刊》的发刊词就是丁树奇撰写的，“记得第一句话就是‘目前是伟大的革命的前夜’，接下去就是‘先进的亚洲已经掀起了革命的怒潮’。”其中“先进的亚洲”一词，出自列宁年5月发表于《真理报》上的一篇政论《落后的欧洲和先进的亚洲》，丁树奇是在《向导》周报上看到这篇政论的。丁树奇等人在《救国旬刊》上明确提出“打倒我们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其进步言论遭到了当局的压制，《救国旬刊》只出了两期就被迫中止。

除《救国旬刊》外，丁树奇在贵州参加革命期间还编辑过《生活与批评》《十日旬刊》等刊物。年7月，中共贵州地下党组织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破坏，为了恢复工作、继续斗争，党组织把没有暴露的同志分散，以进步学生为主体组成若干“读书小组”，读书小组的核心分子又组成研究会，“文学研究会”即是其一。读书小组大多有自己复写或油印的刊物。《生活与批评》系由文学研究会从读书小组刊物上选择部分文章刊出，作者均用笔名或代号。丁树奇当时已是中共地下党员，负责《生活与批评》文章的修改与编辑工作。《生活与批评》目前仅见第一号，出版于年1月。年5月，丁树奇、蒋仲仁等接办《十日旬刊》，该刊先前已经出了六期。在《十日旬刊》第七期上，丁树奇以“江惔”为笔名发表了《举起民族革命的火炬——纪念一九三八年的“五卅”》一文。他在文中疾呼：“我们在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神圣抗战中来纪念‘五卅’，我们更有的是战斗的热情，是抗战到底的决心，和对于最后胜利的自信。”《十日旬刊》后被国民党当局查封。

年，丁树奇从家乡贵阳撤退到延安，先后任延安《解放日报》评论部编辑、资料室副主任，新华通讯社总社（太行）评论部秘书。

二、转向新闻教育

新中国成立后，丁树奇担任新华通讯社总社国内部副主任。年，他从新华社调往马列学院（年改称中共中央直属高级党校），担任新闻教研室副主任，胡乔木兼任该教研室主任。这是丁树奇由新闻实践转向新闻教育的开端。丁树奇此前丰富的报刊活动和革命经历，成为其在新闻教育中注重政治、注重实践的思想基础，指导着他的新闻教育活动。

在马列学院担任新闻教研室副主任期间，丁树奇的学术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国报刊史领域。当时我国高校全面学习苏联经验，强调教材要完整，课程要有讲义和大纲。马列学院新闻教研室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编写中国报刊史教材。按照丁树奇的说法，这是“胡乔木交给的任务”。编写教材首先要拟定大纲，丁树奇需要利用中宣部图书馆所藏的大量近代报刊资料。马列学院在颐和园附近，中宣部在城内沙滩，两地相距很远。为了工作方便，丁树奇就向中宣部借了一个房间，住了一个冬天，白天去中宣部图书馆查阅相关资料。

年年初，在胡乔木的指导和丁树奇的主持下，中共中央直属高级党校新闻教研室编出了《中国报刊史教学大纲（草稿）》。这份教学大纲共4编11章，各章列有纲目。各编、章的标题是：

第1编　中国定期报刊的产生和发展

第1章　中国早期的报刊

第2章　中国近代形式报纸的产生

第2编　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中国新闻事业

第1章　戊戌维新运动前后的中国新闻事业——进步政论报刊的兴起

第2章　旧民主主义革命运动高涨时期的中国新闻事业

第3编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新闻事业（中国共产主义报刊的产生与发展）

第1章　五四运动和中国共产党成立前的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报刊

第2章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共产党报刊和其他进步报刊

第3章　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共产党报刊和其他进步报刊

第4章　抗日战争时期的共产党报刊和其他进步报刊

第5章　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共产党报刊和其他进步报刊

第4编　中国共产党和人民的报刊为建成社会主义而奋斗

第1章　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党和人民的报刊

第2章　国民经济建设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后的党和人民报刊（—）

已故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著名新闻史专家丁淦林指出：“这份教学大纲草稿，不仅成为中国新闻史教学的依据，而且是引导中国新闻史研究的纲要，它标志着中国新闻史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此前，在20世纪20—40年代，是中国新闻史研究的初创阶段，以戈公振、胡道静为代表，其特点是重视对新闻传媒发展的历史沿革研究，以新闻为本位，兼及广告、经营、新闻法规与新闻教育等有关方面。而以大纲草稿为代表的新阶段的特点是，重视新闻传媒的内容研究，以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的、进步的新闻传媒的历史为主体，以新闻传媒在政治斗争、思想斗争中的作用为基本内容。新阶段的研究，比初创阶段更为深入，前进了一大步。”年，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系报刊史教研室油印出版了《中国现代报刊史讲义》（共5章）。这部讲义就是根据《中国报刊史教学大纲（草稿）》、由部分专家编写而成，其中第3章由丁树奇编写，第1章、第5章由丁树奇的同事李龙牧编写。《中国现代报刊史讲义》借鉴苏共中央党校编写的苏共报刊史体例，以中共党史为纲，其确立的中国报刊革命史范式影响深远。

这一时期，丁树奇还撰写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机关报——〈向导〉》论文，发表于年《新闻战线》创刊号。这篇论文以《向导》的报道和言论为基础，结合历史背景，分析了《向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的政治主张，以及同各种反动的和改良主义的思想进行坚决斗争的事实。

三、出任复旦大学新闻学系主任

年10月，中共中央直属高级党校新闻班停办，丁树奇被调往复旦大学新闻学系工作，一同调来的还有他的同事李龙牧和《人民日报》记者陆灏。这一工作变动完全是组织上的决定，他自己事先并不清楚。丁树奇后来回忆此事，说自己被调出中央机关，去“加强文教战线”了。丁树奇先是代理复旦大学新闻学系主任，主持系务，年3月开始正式担任系主任，直到年7月卸任。复旦大学新闻学系原系主任是王中。年9月，王中提出“破除迷信、坚定信心、组织力量、调动因素”的办系方针，尝试进行新闻教育改革。年夏天“反右”斗争开始，王中在新闻界受到重点批判被停止工作，后又被错划为右派，撤去系主任职务。丁树奇担任复旦大学新闻学系主任期间，强调“更注重政治”的教育理念，推动教学改革，实行“开门办学”，并参与编写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新闻事业史》教材。

左四时任复旦大学新闻学系主任的丁树奇

（1）教育理念：“更注重政治”

年秋季开学，中共复旦大学委员会按照中共中央和上海市委的部署，在校内开展整风运动和反右派斗争。同年10月24日，时任新闻学系党总支书记吕梁传达了学校整风大会的精神，新闻学系拟定了整改计划草案，包括：（一）扭转系的政治方向；（二）不断提高师资培养水平；（三）改进领导作风，健全民主制度，加强系的行政工作；（四）改进党的工作。丁树奇、李龙牧和陆灏奉调来到复旦大学新闻学系，即在扭转新闻学系的政治方向。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学系的徐成淼在其年1月2日的日记中写到：“（夜）晚上听系主任丁树奇小结，新闻系今后将更注重政治。”

年3月，丁树奇、李龙牧、陆灏等主要系领导和新闻学系教师一起开会研究了怎样提高教学、做好整改工作的问题。随后出台了《关于培养新闻系学生的初步方案》，计划从年开始单独招生，对学生的政治和思想情况进行严格审查，并在录取后继续考察，如果出现不适合做新闻工作的倾向，就争取在一两年内转学他系。对学生的培养从以下几个主要方面同时展开：（一）劳动教育。除了统一参加农村和校内的义务劳动外，还计划去印刷厂劳动。（二）人生观教育和思想教育。（三）充实新闻学理论课程。根据《方案》要求，新闻学系修订了新闻学专业的教育计划，并于年制定了新的教育计划。在新的教育计划中，培养目标从年的“有巩固基础与发展前途的新闻文字工作者”，调整为“具有共产主义觉悟、又红又专、体魄健全、全面发展的党的新闻工作者”。新的教育计划强调，由于新闻工作是政治性极强的工作，要通过政治理论课和新闻业务课的学习，每年两到三个月的劳动、基层报纸和省市报纸的实践及时事政策的学习，极大提高学生的政治水平。

丁树奇先前丰富的报刊活动和革命经历，是其“更注重政治”教育理念的思想源头。在调入复旦大学新闻学系前，丁树奇已经在马列学院新闻教研室从事了三年的新闻教育和学术研究，主持编写了《中国报刊史教学大纲（草稿）》。马列学院新闻班的教学与复旦大学新闻学系有很大不同，它的学员都是已经有一定的新闻实践经验的工作人员，甚至是老革命，给他们讲课重点不在于新闻业务知识，而是加强马列主义的理论修养。这样的教育模式，无疑也影响着丁树奇对复旦大学新闻学系“更注重政治”的教育目标设定。而年开始的“反右”斗争，更是其“更注重政治”教育理念的现实要求与反映。

（2）教学改革：开门办学

为了进一步了解复旦大学新闻学系的教学情况，丁树奇旁听了新闻学系的主干课程，对于新闻学系的教学工作并不十分满意。结合自己的新闻工作经验，丁树奇认为当时的教学工作存在一些需要改进之处。他在新闻学系教学会议上曾明确表示需要加强两方面的工作。首先是加强学生的文字能力训练，这是作为一个记者最为基本的功力。其次是增强学生对于政策的理解和把握能力。同马列学院新闻班的学员相比，复旦大学新闻学系的学生没有新闻工作实践经验，也没有机会了解国家的重要政策，这就造成了新闻教学和实际新闻工作的脱节。在旁听报纸编辑课程的时候，丁树奇就发现讲课的老师并没有实践操作经验，对于报纸版面的安排仅仅是根据书本上的理论，同报社的实际操作存在严重的脱节。于是在教学安排中，丁树奇强调要开门办学，加强同新闻业务界的合作，邀请报社一线的工作人员来校参与教学，及时讲解当前重要的政策形势，让学生跟得上校外最新的形势变化。

丁树奇所倡导的开门办学，在年制订的新的教育计划中得到了充分体现。新教育计划在突出强调新闻学系学生的政治素质之外，还注重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新教育计划规定新闻学专业学制为五年，其中三年半时间进行课堂学习，一年半时间从事新闻工作实践。在劳动、基层工作和办报中，要着重从新闻工作者应有的立场、观点、方法和作风、修养方面去考察和锻炼学生。在通过基层报纸工作的锻炼后，再以半年时间到省市报纸实习。在实习过程中引导学生就实习体会和省市报纸工作中的经验教训，进行专题总结，从理论上去说明和研究新闻工作中的实际问题，巩固和提高自己的实习收获，为毕业论文收集材料，酝酿主题。

曾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院长的陈桂兰回忆：“丁树奇教授担任系主任后，根据上级指示，带领师生深入工厂、农村基层锻炼，并出版教材和《中国报刊研究文集》等。”这是丁树奇教育理念和办学思路的一个重要体现。由于丁树奇不久就调往《解放日报》工作，年之后政治运动更加频繁，他的一些教学改革设想没有完全实现。

（3）学术研究：编写《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新闻事业史》

丁树奇调入复旦大学新闻学系之后，继续其在马列学院就已经开始的中国报刊史研究。丁淦林教授回忆：“丁树奇是中共党校研究中国报刊史的主持人，李龙牧是《中国报刊史教学大纲（草稿）》的主要撰写人。他们带来了研究成果，并组织复旦新闻系教师继续编写中国新闻事业史。陆灏是新闻写作的能手，来复旦后主持新闻业务研究。他们——当时人称‘三教授’，很快融入复旦新闻系教师队伍之中，成为学术带头人。年，新闻系教师编辑了《中国报刊研究文集》、《中国报刊评论选》、《中国报刊通讯报告选》三部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还编写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新闻事业史》，出内部打印本。”其中编写《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新闻事业史》，是丁树奇主要参与的一项工作。丁淦林教授对此有详细记述：“年，丁树奇、李龙牧来复旦后，继续进行他们在中央党校已开始的中国新闻史研究，分工是：李龙牧撰写五四时期、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各部分，并负责通稿；宁树藩撰写党成立和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部分；丁树奇撰写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部分，他是系主任，工作忙，由我协助他查找资料。”《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新闻事业史》初稿年完成，年出版铅印本，作为校内使用的教材。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系出版的《中国现代报刊史讲义》，和复旦大学新闻学系出版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新闻事业史》（年修改后以《中国新闻事业史讲义——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重新铅印出版），“是我国首次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的中国新闻史著作，第一次比较系统地评述了中国共产党新闻事业产生和发展的历史，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在大学新闻系使用的内部教材，为中国现代新闻史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两部讲义和教材，都是以丁树奇年主持编写的《中国报刊史教学大纲（草稿）》为基础，同时他又是这两部讲义和教材的主要编写者。他为新中国的新闻事业史教学和教材编撰做出了重要贡献。

四、重返新闻工作

年10月，丁树奇调往解放日报社工作，担任《解放日报》副总编辑。不过他继续兼任着复旦大学新闻学系主任一职，直到年7月才正式卸任。调入解放日报社后，丁树奇保持着爱读书、爱买书的习惯。据复旦大学新闻学系毕业生、曾任《解放日报》总编辑的丁锡满回忆：“我的科班老师、系主任丁树奇，我的启蒙编辑谢天傲，我的顶头上司陆炳麟、邵以华，他们都是好学之士。丁树奇、谢天傲爱买书，出版社的新书预告总是先到他们那里。”年，丁树奇从上海调回北京工作，担任中华书局副总经理兼副总编辑，实际上主持中华书局的工作。年，他被当作“走资派”下放到湖北省咸宁市向阳湖镇“五七干校”劳动改造，4年后才又回到北京。年6月，由邓小平提议的国务院政治研究室成立，丁树奇调到该研究室工作。年丁树奇在北京逝世，享年岁。

*本文系简写，参考文献从略，原文载于《中国新闻传播教育年鉴》，武汉大学出版社，第-页。

文字

贺才钊

编辑

丁洁

审核

王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