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论

艺术红与黑一场爱与生命的新解读

发布时间:2023/3/27 16:10:21   点击数:

寒夜里,在浙江杭州剧院观看由孟京辉导演,梅婷、张弌铖、罗欢领衔主演的改编自同名小说的舞台剧《红与黑》,三小时八分钟时间内,人世百态、欢悲合离的生动演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红与黑》是法国作家司汤达最负盛名的百年巨著,至今仍被公认为欧洲文学皇冠上一枚最为璀璨精致的艺术宝石,是真正当之无愧的鸿篇巨制。话剧《红与黑》同样让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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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建构的象征主义追求

该剧的舞台呈现别出心裁——用百根巨型钢铁支架,搭建起一座三层楼阁:上半场时,牛顿的脑袋被禁锢其中,一半显于舞台之上,另一半埋于尘土之下,象征着一段时代的智慧总会归于尘土,但人类的奇迹之光却永恒闪烁;下半场时,藏于铁架之后的则变成了一颗象征“普世人类”的脑袋,头颅被钢铁压迫圈禁,但思想却随着故事的起伏在裂缝中生长、迸发。

这样富含隐喻与哲思的表现,具有象征主义色彩。象征主义是十九世纪末叶在法国兴起的颓废主义文艺思潮中的一个主要流派,认为现实世界虚幻而痛苦,要求通过象征、暗示等,以恍惚迷离的意象为中介来沟通现实与复杂的内心世界。黑格尔在《美学》第二卷中,给“象征”做过这样的分析: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观照的一种现成的外在事物,对这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其本身来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普遍的意义来看。因此,象征首先是意义,其次是这个意义的表现。而意义就是一种观念或对象,不管它的内容是什么,表现的是一种感性存在或一种形象。那么,象征首先是一个符号,不过在单纯的符号里,意义和它的表现联系完全是任意构成的拼凑。这里的表现,即感性事物或形象,很少让人只就它本身来看,而更多地使人想起一种本来外在于它的内容意义。这就是说,象征是一个形象符号,但这个形象的符号其意义却不是自身,而是另有所指。比如:马克思把“暴力”比作“孕育着新社会的旧社会的产婆”,毕加索用鸽子象征和平,梵高的向日葵代表着一种痛苦和压抑等,而所有这些都是用形象和符号间接地反映事物的本质。《红与黑》中的底层小人物于连一心追求欲望的最大化实现,导演通过造型、装饰、色彩等舞台创意设计,来表达这种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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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饱含情感的灯光不断变化——洁白清冷如爱情生发时一般纯粹,浓烈的红色如同燃烧的欲望般炽热,致命的蓝又带着淡淡忧郁的声息……在光影自如的超现实空间里,一切情绪都藏于光中。红被黑缠绕,黑与红糅合,于连的矛盾、德·瑞纳夫人的痛苦、玛蒂尔德的妒忌,都在光影之中展开人性的博弈。

此外,多媒体和实时摄影的加入,让这场宏大叙事多了几缕诡秘而深邃的想象以及举重若轻的真实感——舞台和当下既交错又融合,每个人既是寻梦者、又是梦中人,于连、德·瑞纳夫人、玛蒂尔德以及在场的观众,都被摄像机记录其中,共同谱写一曲爱与生命的四重奏。

浑然有力的现场音乐、充满韵律的舞台节奏与简洁多变的场景完美融合,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地串联在精炼而富有诗意的台词中。在浑宏、神秘、宁静、悲伤的音乐渲染下,无论是个人的沉浮起落还是世界的风起云涌,都深深吸引着所有观众,聚精会神的场面令人震撼。

矛盾冲突的现实主义风格

《红与黑》通过于连奋斗成长的经历和种种遭遇,塑造了一个志向远大、充满激情、高傲又虚荣、高尚又卑俗的底层奋斗者形象。这其中,他与市长夫人德·瑞纳夫人、巴黎侯爵之女玛蒂尔德的两段情感经历,为他的性格形成与精神成长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于连在市长家做家教时,在征服欲的驱使下他让贞淑单纯的德·瑞纳夫人深陷情欲;当他在侯爵家当秘书时,又使骄傲自我的玛蒂尔德为爱疯狂。但这两段跨越阶级藩篱的情感纠缠,有太多互相的提防、猜忌和自我的否定与辩护。在剧中,他们用恣肆的语言、狂暴的肢体和出人意料的拼贴,表现了沸腾的激情与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一场身心成长之路上的矛盾、冲突、和解与毁灭,彼此交织、同步推进,凸显出浓厚的社会政治色彩和典型的现实主义风格。

首先,是不同阶层之间的矛盾冲突。剧中从不同角度反映了法国王政复辟后期政治生活的整体与细节,反映了这一历史时期的本质属性。特别是通过于连的一生,展示出法国王政复辟后期从外省到巴黎的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展现了那个时代平民阶级的反抗意识。可以说,“红”代表着充满英雄业绩的资产阶级革命时期,也代表推动法国历史前进的革命力量;“黑”象征着反动教会猖獗的复辟时期,一切黑暗腐朽落后的东西。于连适逢两个时期的交替之际,从向往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家拿破仑的红军装到穿上教士的黑袍,不经意间走完了他那必然的悲剧性人生道路——时而勇敢、时而卑怯,时而热情、时而冷酷,时而天真淳朴、时而老谋深算的他,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人的个性使然,事实上与社会环境对人的影响分不开。

其次,是与德·瑞纳夫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在修道院长大的德·瑞纳夫人,内心一直对爱情、对生活有着更多憧憬和向往,一直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火”,而于连的到来让这把火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但对于连而言和德·瑞纳夫人的恋爱,是他初进社会野心的尝试,他把能否占有德·瑞纳夫人看做是自己将来能否打进上流社会的一个标志。当然,他们也确实享受过爱情的甜蜜和幸福。但当他误认为德·瑞纳夫人的揭发信断送了他的前程时,他又不顾一切地向她开枪,从中可见出他冷酷、自私、残忍、无情无义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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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是与玛蒂尔德之间的矛盾冲突。玛蒂尔德从内而外的那股“火”,也让他尝到了甜蜜和幸福,但他除了是为了报复贵族对他的轻蔑外,更多的是出于利害关系,即凭借权势显贵的社会关系作为靠山,以保障既得利益,进而取得更大更多的好处。他用尽心机去维系这段功利主义的爱情关系,但在希望破灭时,对她也就只剩下厌倦与冷漠了。

该剧从灵魂深处挖掘人物行为举止的动机,惟妙惟肖地描绘感情的细腻变化,让观众看到人物在各种境遇里精神活动的全过程。同时,在微妙的心理描写中,贯穿着丰盈的社会历史内容,这一切毫无疑问都彰显着戏剧的现实主义风格。

人物形象的浪漫主义刻画

朱光潜说过:“《红与黑》是一部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小说。”那么可以说,舞台剧《红与黑》是一部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戏剧。

舞台上,原著中的戏剧元素被放大,人物性格特点被推到极致,孟京辉作品中让观众印象深刻的嘶喊、撕扯、掀桌子、泼颜料、戏谑和游戏的歇斯底里,以及大篇幅的独白、戏中戏形式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特别是舞台上那个巨大得如同迷宫一样的金属构架,既是剧中人攀爬的阶梯和舞台,也映照着剧中人物内心深处的阴暗面与复杂性。比如,从市长德·瑞纳那里,我们看到了不惜失去绅士风度的一毛不拔、爱财如命,为彰显身份尊贵又毫不含糊地一掷千金、爱慕虚荣;从索黑尔老爹身上,我们看到了视钱财高于一切、甚至比亲情更为重要的小市民的贪婪嘴脸;从瓦尔诺那里,我们看到了处世圆滑、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阴险狡诈;从神父身上,我们看到了教会与官僚暗中勾结、沆瀣一气的权势交易……从主人公于连身上,我们看到了底层小人物奋发图强的艰难、遭受社会压榨而形成的心灵扭曲。

全剧重点塑造了于连、德·瑞纳夫人、玛蒂尔德这三个人物,于连和德·瑞纳夫人、于连和玛蒂尔德彼此之间的试探与情感纠葛始终贯穿全剧,并牵动着观众的心。但追求这一层关系一波三折的动人表现,决不是全剧的审美终极目的,而只是作为展示和深化于连自我人生价值追求这一性格转型的诱因和串连线索。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不是一部情节剧,而是性格成长剧——在一个既复杂又超越约定俗成的现实关系中,凸现出于连这个人物性格的走向。

英俊非凡又聪慧过人的于连,出身低微却野心勃勃,敏感无助又心比天高,一心想显赫扬名,跻身上流社会。纵观他短暂的一生,就是一部追名逐利、为实现理想而跋涉不止的奋斗史。对于德·瑞纳夫人的告发信,利欲熏心的于连一时冲动而萌生了枪杀她的念头——这种主观意识浓厚、目的性明确的心理使他付诸行动,进而引来了牢狱之灾和迈向断头台的命运。从中可以看出,于连是一个富于浪漫气息的角色,他不但个性十足,而且善于倾听内心的声音,始终跟着感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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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于连的初恋,德·瑞纳夫人在没有遇见于连之前,是一个遵从伦理教条、安于相夫教子的妇女典范。于连的出现,让她初尝爱情滋味,激起她对传统道德和教会教条的挑战,是一个反封建、追求个性解放、争取爱情自由的践行者与呼唤者。最后她为爱殉情,也是与传统伦理道德相抗争的过程中,沦为牺牲品的体现。但她那为爱执着、勇于献身的精神呼唤着人们从混沌的梦境中苏醒,睁眼看世界,是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

梅婷饰演的德·瑞纳夫人

冷漠、高傲的玛蒂尔德,虽有阶级偏见,但同样也是一个浪漫主义色彩浓郁的角色。她向往一种惊心动魄的爱的感觉,于连恰好给了她这种感觉。但强烈的主观意识又使玛蒂尔德在爱情里太过自我,时时为自己考虑而对于连忽冷忽热;她视自己为英雄,也将于连看作她梦想中的英雄。从这种理想化的爱情观中,可看出玛蒂尔德极具浪漫气息的一面。

由此可见,追逐名利的于连、寻觅真爱的德·瑞纳夫人以及利用爱情成全自己的玛蒂尔德,在导演的精心刻画下,都被赋予了张扬个性、追求自由的浪漫主义色彩。

于连的两段爱情构成了该剧的整体脉络,主人公因爱情而崛起、也因爱情而陨没的惨淡一生,是宿命更有人为因素,如果从心理学去解读剧中人的种种迷惑行为,相信会让这部剧和今天的观众有更多的关照与呼应。

(图片由杭州剧院提供)

责编:贾亭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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