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人生论 >> 人生论价格 >> 杯酒人生彼得堡小酒馆的今生
“一盅酒馆一滴滴从我们的生活中挤出来,就像彼得堡的生活本身,和它从容不迫的深思、它内含与形式的平衡、还有唯利是图之上的不愿接受的空虚及精神要义,淙淙地,无知无觉地,一滴滴从彼得堡中挤出来。”
还是在年,著名作家巴维尔克鲁桑诺夫就这么写道。七年后,年年底前,《TheVillage》决定检验一下,这位作家所说的一切有多靠谱:我们召集起有权威的一伙人,叫上这位作家,对六家彼得堡规模不同、气氛迥异、定员和历史各异的一盅酒馆做了一次体验之旅。
参加者
巴维尔克鲁桑诺夫
“LimbusPress”出版社总编
里纳特乌米亚罗夫
《莫斯科佬札记》旅游指南作者,《当地人》创意社合伙人
叶卡捷琳娜苏敏科娃
《饭店-海报》评论员,《TheVillage》特约记者
亚历山大波尔江
“长话短说”(??????)街头饮食(Streetfood)酒吧吧台经理
铁木尔奥辛柯
“彼得堡一盅酒馆”游览项目组织人
“雪花”咖啡
彼得格勒方向小街(МалыйпроспектП.С.)57号
苏敏科娃:我们不知怎么有了分歧,我们这已经不是传统的就伏特加的下酒菜了,成了一顿浪漫的晚餐。
波尔江:总体来说,98年,我开始工作那年,“雪花”的菜品就接近餐馆了。
苏敏科娃:我们先从生活的乐趣开始,然后再慢慢沉底。
克鲁桑诺夫:我正想展开这个话题,也就是说,从最开始就给我们这场鲜活的谈话加入令人沮丧的小音符。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当然不是论盅卖酒的小酒馆了。
苏敏科娃:说得对,苏联时期,这里是经营咖啡、冰淇淋的地方,逐渐变成了这样一个文明的自助咖啡和小酒馆的混合体。请注意:裸露的砖头、霓虹的招牌、小花盆里栽种的大戟,像通常说的那样,落地大窗。“雪花”看上去就像“布鲁克林大院”成为主流派(mainstream爵士乐、摇滚乐等介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流派。--译注)之前的样子!
克鲁桑诺夫:总之,一盅酒馆天造地设的构想是这样的:伙计们在城里逛逛,到这么个地方,兴许连张小桌子都没有,只有一些石材桌面的立桌,上面仅可以放上几盅酒。他们每人要上克,和叫作“崩”的美味的面包片小吃(那儿也没别的吃食),名字叫“崩”,其实就是面包片上放一小块鲱鱼和煮鸡蛋切片。大家给它取了这个高明的名字“崩”,是因为上面的东西一清二楚:先装弹药,然后上面“崩!”。喝点酒,缓缓精神,心满意足的感觉重新降临,观察着是晴空万里还是阴云密布,随后他们心情愉悦地接着溜达去。过一段时间,全世界又都处在熵的状态,崇高与圣洁烟消云散:夜莺啼鸣得可怕,洋甘菊盛开得吓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重又走进路上遇到的第一家小酒馆,每人再来克,还是那个办法,补充到绝佳状态。这些小馆子的意义就在于,人们不是为了坐在那里吃点什么,而是保持一种爱的状态,渴望接受整个世界,并且将自己充满整个世界。
奥辛柯:但如果想起像“阿斯长里亚”宾馆里,人所共知的“旮旯”这样的小酒馆,那可就不是常见的小立桌了,已经是相当讲究的场所了。
克鲁桑诺夫:关键不在这个。当然,也许会坐一坐,但这时候,言下之意指的并不是一整套各式各样的吃食。如果没这些吃的,那你也坐不了多久:或是很快就厌烦了,或者很快就垮下来了。你们恰巧去过普希金街上的那家妙不可言的小酒馆没有?
奥辛柯:啊,叫“十个”的那家。
克鲁桑诺夫:真是很美妙的酒馆,大约是七年前关掉了。那儿有张长长的大桌子,还有长凳,还有游戏机。可以只买一只煮鸡蛋,一根酸黄瓜。
奥辛柯:我在那儿的地上捡到过十个卢布,马上就用它买酒喝了。
克鲁桑诺夫:是啊,那儿的煮鸡蛋五卢布一个。
克鲁桑诺夫:可巧,说说变化:现代的小酒馆里面演奏音乐,还有电视机了!到这儿来之前,我和朋友顺便去了红军六道街和叶果罗夫街街角的“第六连”酒馆。也就是这个厅的三分之一大,沿着墙一张大桌子,还有个高立桌。那儿就有台电视机!
点单
“首都”伏特加
70卢布一盅
土豆圆葱鲱鱼
90卢布
伏特加下酒菜(醋渍黄瓜和蘑菇,酸菜)
70卢布
奶渣饼浇西米丹(2个)
卢布
“美食家”沙拉
卢布
苏敏科娃:我们说的是,甚至在十二月党人街上特别昏暗的一盅酒馆里都挂着等离子电视。
克鲁桑诺夫:唉,时代的标志。
乌米亚罗夫:有个著名的小故事,讲的是:爬上海军总部尖顶上去校正什么的一个人。为这件事给他在脖子上打了记号,指令在所有的小酒馆里都让他免费喝酒。他就这么去了各家馆子,用了三年时间成了酒鬼。瞧,如果你相信沃尔科夫(所罗门沃尔科夫,《从建城到我们今天圣彼得堡文化史》一书的作者。--编注)的话。
克鲁桑诺夫:啊,这个手势就是从这儿来的?(用手掌侧面砍着脖子。)
乌米亚罗夫:对,好像是说,他走进小酒馆,就是打这么个手势。
苏敏科娃:能不能这么说,苏联时期的一盅酒馆,作用大致来说,就像英国的酒吧?就是说,也是工人下了班之后,当地顺路进去喝两盅的地方。
克鲁桑诺夫:像我的一位诗人朋友讲的,他在工厂做了25年的铣工,他说,他们是这样的一群精英人物,他们不去一盅酒馆。交了班以后,他们去食堂,给自己要上一份土豆泥肉饼,伏特加是偷偷带进去的,穿着干净围裙的大妈给他们拿来杯子。他们就这么喝,他们要的恰好是肉饼配土豆泥。总的来说,一盅酒馆不完全是无产阶级的地方。甚至现在,我有时候还顺路去御马街,一群胡子花白的无业知识分子站在那儿,手里端着酒盅,讨论着原子核分裂。其实就是这样,因为他们已经习惯说这些了,他们一辈子都到那儿去,现在还去。
乌米亚罗夫:你们知道我担心什么吗?我担心我们到走的时候都没吃干净。这在彼得堡-列宁格勒是不被接受的。
奥辛柯:正巧,以前不买下酒菜就不卖给你伏特加。下酒菜已经实在吃不进去了的时候,就给它摞起来。所以经常留下小山一样的夹料面包......
波尔江:......然后再把它们卖出去!我妈妈就在那儿工作,我碰上过。
苏敏科娃:简直就是一整天的绅士大杂烩。这些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克鲁桑诺夫:我想,大约是在80年代末。在此之前,一小杯伏特加和那个“崩”卖1卢布5戈比。
波尔江:瞧,在一盅酒馆,什么特别让人舒服:你站起身就走,不用要账单。
人们不是去一盅酒馆,而是去马林斯基剧院,酒馆只是顺路进去再出来
“践行酒”酒馆
克隆维尔斯基大街,53号
克鲁桑诺夫:“践行酒”其实和“雪花”是一类,也就是说,也不是纯粹的一盅酒馆。我知道这个地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他们和“杰米扬的鱼汤”(餐厅名称,来源于克雷洛夫寓言,指客人已不能再吃,主人还在拼命地敬客。--译注)共用一个厨房。
苏敏科娃:从纯粹外观上来讲“雪花”虽然引不起人们的任何怀旧情感,可这里简直就是在舔苏维埃的庸俗和伪劣艺术。一切都是按照著名的剧本做出来的:宣传画、玻璃砖、镰刀和斧头,甚至吧台上面的盒式磁带录音机,喝吧,哭吧!总之,没什么嘲讽意味。
乌米亚罗夫:就是个小馆子,不是什么一盅酒馆。招揽从白事到婚礼,它擅长坏您的一切事儿。顺便说句,你们发现没有,“雪花”的电视播放的是“第一”频道,这儿是“俄罗斯24”频道。这出消遣闹剧算是对我们不离不弃了。
苏敏科娃:如果不在意我们是在游览体验的话,你们通常会喝什么?
波尔江:节日酒宴——伏特加,肉串——伏特加。
乌米亚罗夫:吃的——伏特加。
奥辛柯:是啊,全都是伏特加。
克鲁桑诺夫:如果遇到需要多喝的场合,那毫无疑问就是伏特加。如果是晚上睡前喝上一盅、暖暖身子,如果暖气还没开,如果是个阴天的晚上,我有朗姆酒或者果渣白兰地。
波尔江:加上伏特加,因为它没有明显的味道。如果温度合适,质量可靠,实际上,你喝的不过是烈性的水。比如,如果你喝昂贵的白兰地,你早早晚晚会厌倦那个味道。
乌米亚罗夫:我想说说最近流行的自酿啤酒。它不能多喝,因为对脑袋瓜子......(打住。--编注)第二天早晨,生产上的原因会有一堆杂七杂八的沉淀物。伏特加是种烈性饮品,如果生产流程准确,不会有沉淀。也不会让你从早晨起来脑袋就混僵僵的。
波尔江:如果伏特加你是就着红菜汤喝的,而第二天又觉得不舒服的话,你以后就别再喝红菜汤了,你就喝伏特加吧。
克鲁桑诺夫:正像古典作家叶夫根尼扎米亚京写的那样:“去他妈的各种药吧。”
苏敏科娃:然而,我们这里认为伏特加是边缘性的饮品。头上砍一斧子、动刀子打架、酒狂、“你尊重我吗”(俄国人醉酒后常说的醉话。--译注),瞧,就这些玩意儿。相应地,一盅酒馆也被认为是边缘性的地带。
“黑麦”伏特加
80卢布一盅
加棱鲱鱼和煮鸡蛋面包片
70卢布
波尔江:可这不是伏特加的错啊,这是因为它的亲民。在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对待伏特加的态度上都是很认真的。你为伏特加付出一瓶好的威士忌的钱,那仪式就不同了,醉意也是另一个样子。我们这儿充斥着便宜的假冒伪劣货色,要价卢布起的都叫伏特加。要是威士忌或者杜松子酒也这个价钱,它们也就成了边缘饮品了。
克鲁桑诺夫:你们知道吗,我觉得,酒是迷魂汤。所有故事都跟酒有关。我不强求你们认同,但我是这么觉得。
波尔江:院子里那家一盅酒馆开业的时候,夏天大家在“垮掉一代”做了一个漂亮的实验。
乌米亚罗夫:很多被列为精英人物和创作型浪荡派的人极尽可能就着棱鲱鱼喝着伏特加,而且他们觉得很快活。
苏敏科娃:不管怎么说,这么一种感觉总是跟着我,就是说我们把这个仪式浪漫化了,将其视为美妙的风格。
克鲁桑诺夫:我觉得,欧洲传统酒文化,似乎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遗产,这份遗产在浮士德的欧洲没有任何干系。因为浮士德的欧洲,是目的。文明的目标像东方之路一样是目的。可酒不会给予一个目标。酒是附带的东西。严格地说,它对俄国人,甚至对欧洲来说,是不同寻常的。它触碰的东西,经常是碰到根基,虽然在这个文明当中根基也得不到什么养分了。文明是什么?奶酪、面包、酒,这是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三个基础,欧洲在这个基础上成长,也就成了当前欧洲的样子。但这还不完全准确,因为当欧洲成了浮士德的欧洲的时候,在黑暗世纪发生了哥特式的转折,欧洲的主线就是目的。可酒给不了这个目标。在这个意义上,英国人对待自己的苏格兰威士忌或者杜松子酒还是相当诚实的。烈性酒,这是欧洲之路最主要的宣言。因为通过它,目标可以很快达成。
乌米亚罗夫:这毕竟还是亚文化,因为亚文化的基础是音乐和外在典型的特征,后者可以将你区分出来。而文化哲学,是主导思想,它浸淫于亚文化当中。但如果说到当今在世界上占统治地位的广告市场,那我们大家完全是在亚文化的框架内思考。任何活动,以我的视角来看,都是在市场规则的范围内,葡萄酒、自酿啤酒。这是亚文化的东西。说到一盅酒馆,对我个人来说,是文化习惯的东西。
所以,生活在彼得堡,去比较一盅酒馆和新流行的酒文化,就像在比较老爷爷和半大孩子。少年会长大成为老爷爷。但他成长的过程中,他应该去尝试。另一方面,老爷爷也可以变得更智慧和兴趣更广泛。
克鲁桑诺夫:这类似于“玩吧,轻浮之徒,但你反正会走向永恒的价值。”
“乔列克”(发音近似北高加索对无酵饼的称呼。--译注)面包糖果店
大马厩街,7号
访客(从旁走过去吸烟):您是哪个队的?
乌米亚罗夫:“圣彼得堡泽尼特”(足球俱乐部名称。--译注)!
访客:我的意思是指音乐。这儿也不养别的,所以我才问!
乌米亚罗夫:啊,不,我们是学院派。弦乐四重奏。朋友们,去抽烟吧,然后再回来!
奥辛柯:这是家特别的面包店,因为这里不单单卖白面包,还卖伏特加。一方面,自助咖啡厅是为那些在圣彼得堡乐团工作的人准备的。另一方面,一盅酒馆是从那里出来,并且打算一醉方休的人准备的。对一家小卖部来讲,就是外部的、非此即彼的抉择,可那儿没有小卖部。这一切让我想到真正的知识分子式的一盅酒馆,那儿不单可以买到伏特加,还可以买到各种浸酒、甜酒等等。
波尔江:可以吃到甜点心。最主要的优点是可以带着小婴孩一起去。
苏敏科娃:除了我们,刚刚跑过去一个梳着小辫子、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可爱的小姑娘。
克鲁桑诺夫:总之,故事从一开始是这样的。就在这儿附近,很多年了,有一家叫“月亮”的咖啡馆,那儿也相当民主:金属的小椅子、金属的小桌子,不贵的菜品,后来它关了张,一切似乎都搬到了这里。我恰巧就喜欢这种面包店和一盅酒馆联姻的主意,因为彼得堡和莫斯科商人的古老传统,是要嚼着热乎的白面包喝伏特加,就是这么个现实情况。这一切都很有前途,只是这里没有白面包。热乎的白面包!
苏敏科娃:然而有扭结饼(Brezel德国咸水面包,一种德国小吃,主要原料是面粉。碱水面包的面团制作不需要特殊的材料,普通的面包粉就可以。但在制作配方上,和普通的面团完全不一样。其特点是加很少比例的水,搅拌的面团很干,所以后工序的成型较费劲,也是普通食客或者初学者难制作和掌握的。咸面团,不加奶油的。--译注)!
访客:请允许我来祝酒!以茶代酒吧。这不是我的祝酒词,但我仍然要说。祝酒词,是祝我们大家都在工作,永远在音乐中,排演、巡演、音乐会,到这儿、去那儿,但有这样的时刻,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喝一盅,来上一杯,吃个三文治,为的是稍微聊聊自己,聊聊你,谈谈你们,唠唠生活。
克鲁桑诺夫:我能总结一下吗?或者还早?
访客:还早呢。稍微等等。
当我在瓶身玻璃上留下指印,
仿佛直接从饭锅去天堂短期休假。(选自俄罗斯诗人、散文作家伊戈尔古别尔曼的诗作,古别尔曼以其格言警句和四行诗而知名。--译注)
克鲁桑诺夫:叫做《地狱复活者》。
乌米亚罗夫:您绝对是正确的,这大约就是我们今天说的事,短期休假!
点单
“首都”伏特加
50卢布一盅
鲑鱼面包片
卢布
鲑鱼子面包
卢布
火腿、奶酪和醋渍黄瓜小吃
80卢布克
“品脱”一盅酒馆
御马街22号
波尔江:哦!瞧,这才是做得对的酒馆!立桌上有伏特加和浇了蛋黄酱的煮鸡蛋。
苏敏科娃:是啊,我们理想的样板。这间小酒馆大约三十年以前开业,这里从那时候开始,就没什么变化。我想以诺维科夫的“勘察加”为例提个改建的问题。我们已经明白了,一盅酒馆的美学被认为是边缘性的,同时也是丑陋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全力经营着它们。或者办成卖汉堡包和自酿啤酒的红砖装饰的酒吧,可又为什么把这类酒吧挂上“一盅酒馆”的标签?可从装备上来讲,这类店铺并不是一盅酒馆。我有兴趣弄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奥辛柯:改建,是假的。
乌米亚罗夫: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目的,利用从前的好处新创建的生意。这些不清不楚的小酒馆子把自己叫做一盅酒馆,其实就像现代俄罗斯把自己称为一个国家是一个道理。有些人怀旧,打算回到童年,回到年轻的时代。
克鲁桑诺夫:一盅酒馆是个题材,每种题材都有自己的规则。这一切不单取决于配套设施,还取决于价格。如果店铺的形制像个一盅酒馆,可食物价格却不符,那么这就已经不是一盅酒馆了。
乌米亚罗夫:诺维科夫在艺术中实现了完美主义:在中心百货商店对面开了家小酒馆,也就是说向优中选优的莫斯科市中心打入了现实的地狱。头一年,全莫斯科的浪荡派艺术家还有所有的百万富豪们都去过那儿,可地下室开业的时候,那里只剩了小偷、城郊来的年轻人、足球流氓,四十人怼四十人。但这个地方因为诺维科夫的关系,留在了莫斯科市中心,为此也要好好感谢他。是个好样的狂人。
苏敏科娃:今年年初我们顺路去过那儿,没啥好的。
点单
“绿标”伏特加
55卢布一盅
面包片加黄瓜、豌豆,煮鸡蛋浇蛋黄酱
50卢布
夹棱鲱鱼面包
35卢布一个
克鲁桑诺夫:就我理解,这说明莫斯科在艺术的意义上是无足轻重的,因为我记得“普希金10号”是怎么建起来的。就是个盲流收容所和贼窝。瞧,让人惊讶的是:彼得堡的艺术生命力是那么鲜明和潮气蓬勃,彼得堡艺术浪荡派与无产阶级是划等号的,它没什么可失去的,它成功地从那里挤走了盲流收容站和贼窝。而莫斯科却将曾属于浪荡派的东西交还给了刑事犯罪那部分。
苏敏科娃:什么可以促使一个人恰好投资真正的一盅酒馆?
克鲁桑诺夫:我的同班同学打算建个“小酒杯”一盅酒馆连锁,他甚至向彼得堡的诗人订制了广告语,我们用这些广告语装饰了墙面。那些没有和自己的根基断绝关系的人,当他们遇到能像小时候那么做事的时候,做他们记得是有益的事,而不是蠢事的时候,他们完全不害怕,而是相反,他们很高兴。蠢事谁都不会重犯。
奥辛柯:不久前一个姑娘给我发了信息,她父亲就在不久前开了一家一盅酒馆。对此的解释是,他曾经在“兵船修造厂”工作过,在这家厂,大家基本上都喜欢美美地喝点酒,吃点什么。
苏敏科娃:意思是,对苏联人来说,一盅酒馆是战略要地。而现在被认为是非同一般的边缘性的地方。知识分子阶层在这里似有似无。
克鲁桑诺夫:完全没有知识分子阶层,你们也知道,曾经发生过知识阶层的转换:从列宁的民族精英变成了臭狗屎。这不是个人的观点,这是引用来的观点。虽然个人观点也相似:知识阶层只有在严厉的审查过滤下才能存在。没有什么知识阶层,有的只是脑力劳动者。
奥辛柯:我觉得,相对一盅酒馆,政治问题是不正确的。
苏敏科娃:还要怎么正确,要知道,大家都明白,最残酷的政治争论都是在酒桌上进行的。比较温和地称之为厨房辩论,算被大家普遍接受了。
乌米亚罗夫:去一盅酒馆的人,总是对一切事都要争吵:政治、火星人、教育孩子的看法。大家看着基谢廖夫,然后在这儿讨论所有这一切。政治,是拿来争吵的最力所能及的东西。
波尔江:一盅酒馆通常会聚集些对某些事持不同意见的人。没什么意见的人会坐在家里看电视。卡嘉,我们这就走,可我们还点了下酒菜来着。
克鲁桑诺夫:朋友们,我们有好几个夹肉面包都没吃完!
乌米亚罗夫:真糟糕。
现代的俄罗斯称自己为国家,这就像那些莫名其妙的小酒馆称自己为一盅酒馆一样。有些人怀旧,试着回到童年和青年时期。
起义广场14号的一盅酒馆
起义街14号
波尔江:哎,我们去“星火”吧!
立桌旁的女孩:要的最多的下酒菜。谁跟你说它叫“星火”的?
波尔江: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叫这个名儿,是别人跟我讲的。的确,那儿有胡萝卜蒜蓉浇蛋黄酱沙拉。
女孩:我们只有熏奶酪灌肠、蛋黄酱、青菜配菜和蒜。他们还加别的,加奶酪——豪达或者俄国产的奶酪,可我们恰恰是用熏制的,它让菜肴有诱人的味道。
苏敏科娃:我想说,我们今天终于在酒桌上遇到了这么优秀的女人。很多吧员都该跟她们学习学习。
波尔江:时髦的吧员原则上应该向那些不认为自己是吧员的普通人学习,这些人对待客之道知道得更多。这种朴实的人性实际上在明星级的吧员身上根本看不到,那些吧员好像已经忘了自己的使命了。
乌米亚罗夫:他们肩负母亲般的重任,照看着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只有美德崇高的女人才经受得住十个男人每天晚上都承诺要娶她们,可一大早就要再喝点酒透透,而且啥都不记得了。这些女人是乐观豁达的修女,是舞会的王后。
苏敏科娃:我仍然还有一种感觉,我们这一代人很少有人来一盅酒馆。
奥辛柯:可不是这样,年轻人非常了解自己。
苏敏科娃:对你说的那些人来说,这不过是个后现代主义的实验。
克鲁桑诺夫:他们不去一盅酒馆,他们去马林卡(即马林斯基剧院。--译注),去一盅酒馆的话,顺路进去就出来。
奥辛柯:可以说,一盅酒馆不时尚了,可它们也没时尚过啊。
克鲁桑诺夫:这怎么说呢,浴室时髦。一盅酒馆是某种心灵卫生所必须的东西。就像天气阴沉下来,你走进去,然后洗掉这层阴郁。
波尔江:上帝保佑,可别让它成为时髦。就是说,哪怕让它很流行,但不时髦。
乌米亚罗夫:一盅酒馆,更准确地说是有关内心,而不是外在,因此,“时尚”也不是那个词儿了。
苏敏科娃:如果一个人厌弃一盅酒馆,那他说起它来就有的话说了。其中也包括好话。
克鲁桑诺夫:此外,他会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别的,什么都不能说。提起不去一盅酒馆的人,可以说的东西就很多了,因为他对此、对某些事不敏感,因为他有这样、那样的保护等级。说到那些读光面杂志的人(指光鲜的时尚杂志。--译注),除了说他读杂志以外,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苏敏科娃:那最终,彼得堡最阴郁的一盅酒馆是哪家?
克鲁桑诺夫:对我来说,是在十二月党人和英国大街拐角的那家酒馆。那家酒馆曾经有非常有趣的故事,包括我们唤醒躺在这家酒馆旁边柏油路上的摔倒的那个女人。没有任何恶意。如果诚实点说,这绝对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因为她苏醒过来,立刻就开始放纵自己,我们就把她撵走了。但重要的是,好在已经不躺在柏油路上了。
点单
“鹤”牌伏特加
55卢布一盅
夹熏制奶酪及大蒜面包
39卢布
“优良”苹果汁
25卢布一杯
“灯塔”
马雅可夫斯基街20号
克鲁桑诺夫:我的莫斯科客人无条件地喜欢“灯塔”。
乌米亚罗夫:大家都喜欢。戴钻石的女人在“灯塔”闪耀着新的色彩!而花费只有区区千八卢布。如果可以叫着一个女人去一盅酒馆,如果她没有失态,就说明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个......(讨厌。--编注)。应该做个标语:“不去一盅酒馆,就没人要你。”就这些。而钻石不钻石的,这不重要。
奥辛柯:我经常带着外国人去那儿,大家都很喜欢。
苏敏科娃:顺便问句,外国人喜欢什么?
奥辛柯:聚饮本身,还有聊天。
乌米亚罗夫:恰巧,在“灯塔”有自己的名流。比如,马克,他几乎天天聚。他自称是建了通过涅瓦河的一座桥的工程师的孙子,还是彼得堡第一个有BMW车子的人。
波尔江:啊哈,还有他和他的朋友们,当地国际象棋的头面人物。提议下棋赢酒,自然,通常是他们赢棋了,就靠这个活着。
苏敏科娃:既然这是我们的最后一站,我仍然想对我们的这次活动做个结论。巴维尔,还是在年,在为《轮廓》杂志写的专栏里,您很遗憾一盅酒馆越来越少,它被称为列宁格勒的灵魂,说正在消失。为什么它们偏偏又是在彼得堡流行起来了?
克鲁桑诺夫: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托博罗夫院士写过俄罗斯文学当中的彼得堡文稿的罕有现象,他提及俄国文化的一个奇怪的稀有现象。当流氓行为这个概念,以及总的来说,文学的流氓行为这个概念在世界上还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彼得堡已经有了流氓和文化流氓。彼得堡在俄罗斯文化的空间里在各方面都是首屈一指的。所有流氓文学的方向,我们说,从科济马普鲁特科夫(科济马普鲁特科夫是俄国作家、诗人阿列克谢康斯坦丁诺维奇托尔斯泰和热姆楚日尼科夫兄弟合署的笔名。《当代人》、《火花》等杂志以此笔名遮掩他们的真实身份。--译注)的第一个花样到彼得堡新闻纪录电影工作者的最后一些作品,都是同一条线,这条线在俄国没有人能与之抗衡。一切都是新的,挑衅性的、华丽的。包括一盅酒馆在内。一盅酒馆,是幸运。
苏敏科娃:在这种情况下,一盅酒馆为什么从这个新的、挑衅性的,而且是华丽的变成了完全边缘性的地方?
克鲁桑诺夫:原因在于,在我们俄罗斯幅员辽阔的土地上,没有什么长久的,没有什么稳定的,没有什么公认为习惯性的,我们这里每一块石头都可以翻动。原则上来讲,俄罗斯欧亚大陆不是德国嫁接的城市,那种城市什么都一清二楚,那里还有市政厅,以及其他等等。可这里一切总是变化着。
乌米亚罗夫:还有,一盅酒馆,是你白天喝酒,不会受到指摘的地方。
奥辛柯:为什么在酒吧你会受到指责?
乌米亚罗夫:瞧,不是所有的酒吧都白天营业,大多数是在晚上六点才开门,而如果白天随便进到一个酒吧,里面通常是空荡荡的,或者工作人员在吃午饭。或者在餐馆,不论它是什么品质和水准的,你在这个时间开始喝酒,大家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你。
点单
“霍尔季察ICE”伏特加
60卢布一盅
加沙拉米熏肠面包
35卢布一个
加半熏制香肠面包
25卢布一个
加鱼子酱面包
70卢布一个
克鲁桑诺夫:事情不在于指责。一盅酒馆。瞧,首先,是一种美!不用再多。你是自己或者是和同事顺路进去,然后再接着走,聊一聊,说说美好的事。在画家康斯坦丁科罗温的回忆录当中描写过类似的故事,他和夏里亚宾正是这样,并且完成了他们的漫步。当然,当时是有些小饭馆的。长颈玻璃瓶啦,小鱼子酱啦,接着走,聊聊美好的事,顺路去下一家。夏里亚宾就说:“这里的小鱼子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们在这儿尝尝吧。”他们好像把此称之为“牵猴子”。
乌米亚罗夫:有意思,这时候他们当中谁是猴子呢?
克鲁桑诺夫:也许,他们取第三个人,我不知道。
苏敏科娃:这是革命前的逛酒吧(barhopping)。
克鲁桑诺夫:餐厅或者酒吧,或多或少是一个人推介自己的地方,而一盅酒馆指的不是这个。它是某种隐私,你进去,喝完,接着走你的。人,你看都不看,也不会展露自己。
乌米亚罗夫:一盅酒馆里保存着你的隐秘性。
奥辛柯:因此把一盅酒馆和酒吧相比较是有失体统的,因为酒吧来自public一词,也就是说publicplace,人们聚在那里聊一聊,坐一坐,和朋友们见上一面。
克鲁桑诺夫:我仍然觉得,一盅酒馆所具备的含义不是“瞧,它是你的地盘”,而是某种网络,这个网络缠裹住了城市,并且允许你能组建出一定的路线。
乌米亚罗夫:就在一年前,我们莫斯科的朋友伊戈尔来了:我们先是下到“雪花”,并且就这么一直跳到“灯塔”,那里已经是鲁宾施泰因和某些社会福利了。的确,我同意,就是说,一盅酒馆,是个线路的问题。我们通过一些补给点来逛彼得堡。就像跑马拉松的人从小瓶子里喝水一样,我们也是这么走:喝了克,走一段,再喝克,我们不坐在餐馆里,不大吃大喝,我们在某种争论之中逛遍历史的中心。这是一个过程!
波尔江:我的一个同事说,他不喜欢从“酒徒”到“终端”的这条路,因为路上没有可以喝一杯的地方,无聊。他步行,一路上空荡荡。在走到地方的时候,所有的激情都跑掉了。
苏敏科娃:萨沙,瞧,你就是个吧员,你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酒瓶子。为什么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迷恋这样的地方——酒精饮品价格比墙裙还低,下酒菜是最普通的地方呢?
波尔江:它很诱人。我始终不喜欢那些地方,那些人们非要试着从自己身上压榨出比他们力所不能及还要多的东西的地方。在任何一处,甚至是最小的酒吧,人们都要极力展示出实力,比他们实际上有的更强的实力。我喜欢平等,喜欢你忘掉一切的时候。这就像你去达恰,你穿什么大家都无所谓。遇到邻居,你怎么穿对他来说无所谓,他穿什么你也无所谓,你是在达恰。这儿就像达恰。你也不过是喝点儿酒。
乌米亚罗夫(艰难地):萨沙,是啊......好比喻......一盅酒馆就像达恰是事实。
克鲁桑诺夫:这么说来,一盅酒馆是必须的!
乌米亚罗夫:必-须-的!
克鲁桑诺夫:并且依着彼得堡的地图去普及它们,这是我们良心上的事,应该传播它们,我们应该支持它们。
奥辛柯:起码它们应该存在下去!
乌米亚罗夫:光荣属于英雄们!
在任何一处,甚至是最小的酒吧,人们极力要展示得比他们实际上拥有的更有实力。我喜欢平等,喜欢你忘掉一切的时候。
摄影:亚历山大拉特尼科夫
翻译:Macroo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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