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人生论 >> 人生论名言 >> 孙波神圣人生论旨要蠡测
编按
阿罗频多之《神圣人生论》,以“超心思”为主旨,以人生转化为极归,指出人类之憧憬、冲动、追求的最高者,是“上帝”“光明”“自由”“永生”。这一理想,非是能在寻常经验原则而是在更高的先验原则上才能得到肯定,这就是要转化普通有体而成为“神圣(精神)性”之人才能达至。阿氏批评了两种否定论,一是“唯物(质)”论,二是“出世道”者。前者的一元论不承认形上之“有”,失却了精神的家园;后者的二元观认为世间无意义,放弃了人生的奋斗。实则“此间”(“无明”)与“彼世”(“明”),正是“大梵”之两面(“动”与“静”)。“此间”与“彼世”有一中介者,即我们的“心思知觉性”,并由之扩大与弥漫,与上之“超心思(知)”和下之“下心思(知)”通贯为一(知觉性或力)。其之所以可能,盖因“心灵”(“种子”)缘在“心思知觉性”之中。这“心灵”(火星)之“一点”或“一分”的生长,在主观表之为“时间”,属纵,在客观表之为“空间”,属横,主、客一体的成长又表为“性灵”(大火)。此“性灵”发华之完满者为天才、圣人、“降世应身”,他们是人中进化之典型,他们有预知、引领和创造历史事件的能力,他们的知觉性之水平又常在“高上心思”之境,这是一“次等的超心思”,它的视见既是分辩的又是通澈和整合的,它容受于“超心思”的光明理念,复又倾注于“心思知觉性”之中。前者昭示一神圣历史观,即“从原始超心思下降,擅有进化的超心思”;后者彰明一神圣人生观,即“在人中成就上帝,是人的人道”。而两说又是一事,即信仰,即精神。
本文原刊于《宗教与哲学》(第九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神圣人生论》(TheLifeDivine)一书,由印度圣哲室利·阿罗频多所撰。是书写于—年,载于其个人杂志《阿黎耶》。徐梵澄先生译出,时在年,书稿庋箧30余年后,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年再版,在年推出的《徐梵澄文集》中,被编入第13、14卷。徐先生指出,“此乃印度当代精神哲学大师平生唯一杰作。译文都八十二万言。大致自韦陀以下,印度诸派学理及佛乘皆有所收摄而加批判。以其奥衍弘深,世界各国竞加研究”(《神圣人生论》篇章分题)。何以此书为大师平生之“唯一杰作”?一是可说大师立足于“神圣立场”,以“超心思”为主旨,以人生转化为极归;二是可说是书为其思想总论,数千年精神哲学菁华皆摄。故大师为韦檀多学之集大成者不诬。徐译阿氏著述,仅为其30巨册之少分,其中还有:阿氏之疏释《伊莎书》与《由谁书》,自著《薄伽梵歌论》《综合瑜伽论》和《社会进化论》。少分能否概全?可说菁华皆在了。我们不妨把(前)二书当作知识论来理解,我们也可把(后)四论当作实践论来说明。实则前与后,皆一精神论,有从“神圣立场”说,有从“世俗立场”言。依贺麟先生对黑格尔哲学的分判,“神圣立场”可曰精神哲学,即敷陈本体之发用,流行于世间与人生的方方面面;“世俗立场”可曰精神现象学,即由用显体,描述从寻常知觉性进展到高等知觉性的矛盾过程。而二汇又是一系,即阿氏之理则学。就二疏而言,《伊莎书》是为已觉悟者或曰出家者说法(立足于“同体为一”之先验性的“神圣立场”),《由谁书》是为凡夫或曰群众说法(站在了分别知识之经验性的“世俗立场”);就四论来说,《薄伽梵歌论》表人生观,《综合瑜伽论》表修为观,《社会进化论》表历史观,《神圣人生论》表世界观,四论又皆一神圣人生观。《薄伽梵歌论》与《综合瑜伽论》,从世间(“心思知觉性”)出发,可属精神现象学;《神圣人生论》从彼间(“超心思知觉性”)落实,应属精神哲学。《社会进化论》似可看作是“神圣人生”观之一系论;又稍不定,因为历史的“观念”,既有其先验性的直觉通澈,又有其经验性的分辨克服,或许阿氏会把它置于“高上心思知觉性”(基托于“多”,联合为“一”)之境,他说这是一“次等的超心思”,但又说它仍是属于世间的。于此另文有述。徐先生指出,此书体制弘大,文字浩茫,其于要旨则反复陈言,犹如江河铺排,置于其中者甚难理出线索。他曾想提要简约一本,以适汉语读者,但未成功,因为如此一来,“既嫌剥截,反失端绪,此原著出版时所尝试而中辍者”(《神圣人生论》篇章分题)。然而,此书之重要性自不待言,他说自己携此书入华,意在:(一)收拾佛法之残绪而代之;(二)廓清西教之神说而遏之;(三)移植彼土精神哲学之大本,则古今宗教之偏见可除;(四)而发扬真理,必有以佐吾华新学之建立者。此中所谓“新学”,乃精神哲学。这如何可能?盖因“其宇宙观往往与我国大易之旨相合。稽于复性及变化气质,转与宋五子及陆、王为近。”这有何必要?乃在“深惟我国必不以武力称霸,然不出百年,其文教如卓立于全世界,其滋养之功,攻凿之用,必有藉资于此者矣”(《神圣人生论》出版书议)。文教立国,乃和平愿景之使然,此正合吾民族之精神气质,其与彼邦之玄理(形上)不二。虽然,学理仍有扞格,因为自近代以来,我们的心思着重了外用,对于心学与性理一路的学问已然陌生。从尚属文化交流的层面说,若果我们仍用原来的套路来看待印度这一宗学问,那么我们就永远不能走进他们的心灵深处,而只能是自说自话而已。徐先生要我们回溯到传统学术的源头,即先秦孔孟和宋明诸儒,那里正有两大精神文化交通的桥梁,即精神哲学或曰性理之学。这“学”,徐先生解释道:“在宋学中,这理智也是‘心’,但也说为‘理性’,或‘性理’。后者的范畴似较前者为大,‘性理’统摄整个人性之理,则其间非事事皆合理性,统之曰‘心’,所以此‘心学’又称‘性理之学’,是就内容而言。但所着重者,仍是性之上焉者,孟子的恻隐、辞让、羞恶、是非之心,皆上知觉性之德。属下层的食、色,则入乎本能之内,没有什么应当特殊加以存、养、扩充的道理。本能即是不学而能之能。”[1]“上知觉性”或“下知觉性”,是在说内中的心理经验,与寻常哲学重概念、分辨、方法不同,玄学或精神哲学“只能以较高底灵感代替较低底灵感,其所出的概念也是多象征而少直指,多概括而少分析”[2]。它重直观、体验、实践,对于宇宙真理的乃取“信证”的态度。基于这一认识,我们方可走近《神圣人生论》。于是书,阿罗频多开宗明义,他指出:人,在他醒觉了的思想中,其最基本的期待,是憧憬最高者。这原始之愿望,已经为人类知识的古代黎明所见证,其自表于“神道”的推测,向完善化的冲动,对真理与幸福的追求,和一秘密长生的意识。其知识的公式自许为最后的公式,是——“上帝”“光明”“自由”“永生”。这些固执的理想,与我们的寻常经验相反,但可在更高的经验上即先验原则上得到肯定。也就是说,要以更高的经验代替普通的进步,此非得由一革命性的个人(体)努力不办,因为那理想王国不属于神,“而属于神(圣)性之人,宇宙中最高上的转化有体”[3]。这如何可能?首先,我们要认识到,在我们隶属于变化和“有死”的身体中有着“不死”的生命。这是“天道”在物质中的显示,是“自然”在她的土地上的进化之目标。她要求和谐,万事万物的和谐,因为“一切生存问题,原本是和谐问题”[4]。那么,不和谐的事物是怎样的呢?是由分别而带来的矛盾。而这矛盾未解决的原因在哪里呢?是人未发现自身有着调和与合一的“本能”。这么,他就不能像动物一样自安了,他的心思觉醒了,并通过“反身”(黑格尔),他认识到:“自然”已经安排好了他的身体与情命的协调,但是,“自然”欲要求他在更大的更复杂的关系上解决的更好,因为他有着天生的协调能力,这就是“自由”。尝如康德所说的,“自然”已经给予了人以“自由”的能力(精神的种子——心灵),之后她就不再插手干预了,她只是“启明”人要不断地通过“反身”而发现并回到“自我”“心灵”。这一过程牵涉“进化”一名词,从发生学上说,从“物质”中进化出了“生命”,从“生命”中进化出了“心思”,因为地球上的人类最为晚出,但这只是牒述了一个现象而未加解释。为什么后者能进化而出?我们不妨接受韦檀多学的假定:说“心思”原已内含于“生命”中,“生命”原已内含于“物质”中,“因为在真元上,‘物质’是隐蔽了的‘生命’之一形式,‘生命’是隐蔽了的‘知觉性’之一形式”[5]。“物质”“生命”“心思”,是一上升的系统,是知觉性不同的等级,“心思”之上之后正有一高等且神圣的生命之准备,这就是“超心思”。“超心思”乃真“精神”,“是内含于‘物质’中,而明显底‘自然’便是秘密底‘上帝’,则在人本身中神圣者的显示,在内与在外于‘上帝’的实践,皆算是最高最正当的目标,于地球上的人类为可能。”[6]这就是历史,即一幕人类的精神进步史!于是,人们的观念清晰了,向上诉求,合乎精神性的目标(合目的性);他的一番努力,合乎自然性的法则(合规律性)。这宗理想之主要的对反者,是在其两端,一是唯“物质”论之无形上道,二是唯“心思”论之出世道。当然,此一理想也可说为唯心论、主观论、精神论,是双摄并超出前二者以上的,可名之曰唯“超心思论”。正是站在这一高度上,阿氏对唯“物质”论和出世道加以批判。唯“物质”论,亦可说唯现象论,尝如俗语说只相信“眼见为实”。《奥义书》言之“物质亦即大梵”,这是在说“存在”之两端(精神与物质)原为一体,而只以物质世界为“神圣本体”之外表躯壳,是不够的,实则两端之间是一系上升的阶层,为“生命”“心思”“超心思”,以及其中之若干等级。我们不能为了思想和生命的缘故,只选择两极之一,不然,我们便会以想象为虚幻,离乎“上帝”而趋向动物的身份;或者,我们以识感为虚幻,在一种厌离中逃避的生命有体。后者如数论,以为“神我”与“自性”,即被动的光明的“神灵”与机械的活动的“能力”,了无相通之处,此一对反,只可由“活动”之熄灭而归于“止寂”之不动而销除;商羯罗亦同然,他的各种名色的“摩耶”,同样是不可调和多元体,只能以种种幻相镕解于永恒的“玄默”而止息。唯“物质”论者不同意上说之二元论,它欲要达到一元论,即“物质”一元或“力量”一元。它承认有“不可知者”,但是这“不可知者”只是“未知者”,即不可穷尽的宇宙奥秘,是可以通过“心思”的客观分析不断地可知的,黑格尔称此为“坏的无限”。那么,“好的无限”是什么呢?是超出“心思”,以主观的综合与照明的方法,达到一体性的究竟,即“未知者”之上之后还有“不可知者”。“未知者”是“用”(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