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济图书馆藏《张菊生先生七十生日纪念论文集》，商务印书馆年第二版，胡适、蔡元培、王云五编。尺寸：20厘米乘26厘米。收录于《文心事象——张元济后人捐赠文物图录》第45页。

本文摘编自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原研究员孙鲁燕老师著《堂堂文人风骨,殷殷君子敬意——张菊生先生七十生日纪念论文集品读》一文（见《菊品人生张元济——纪念张元济先生诞辰周年暨第五届张元济学术思想研讨会论文集》，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年7月版）。

今天，是张元济先生诞辰周年纪念日，谨以纪念。

年6月，为庆祝著名出版家、商务印书馆董事长张元济先生七十寿辰，由蔡元培、胡适、王云五三位先生联名征集并编辑了《张菊生先生七十生日纪念论文集》。这本论文集由商务印书馆于年先生七十寿辰之年出版，年重新出版。其中收录了蔡元培、胡适、王云五、张君劢（mài）、叶恭绰（chuò）、吴经熊、谢国桢、吴其昌等20多位知名学者的作品。这些都是在各自领域研究非常深入的学术论文，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独特的历史价值。

以蔡元培、胡适、王云五三人共同的名义发出的《征集张菊生先生七十生日纪念论文启》中，把先生称为最敬爱的朋友。这样一位朋友七十岁了，本该有一种庆贺形式，表达敬意。而“张先生向来极端反对庆寿，我们也不愿提倡世俗庆寿的仪式，不过我们觉得像张先生这样的人，在过去几十年间不断为社会努力，为学术努力，我们应该有一种敬礼的表示。”“我们现在提议一个简单而富有意义的祝寿方法，就是征集几十篇有价值的论文，刊行一本纪念册，献给这一位学者与学术界功臣，作为他七十岁生日的一点寿礼。”

之所以获得这样一种敬意、尊重，有这样一般人不会享受到的表达形式，是因为“张先生是富于新思想的旧学家，也是能实践新道德的老绅士。他兼有学者和事业家的特长。他早年就敝（bì）屣（xǐ）虚荣，致力文化事业，服劳工所不能服的劳，不计成败，不顾毁誉。三十余年如一日，所以能把一个小印刷厂提到全国第一的出版企业的地位。”

这本论文集的编辑动意和对张元济先生人格和业绩的敬意已经很充分阐释了。先生担得起这份敬意、荣誉和这样一种与众不同的创意表达。

蔡元培、胡适、王云五三位编写的提议人率先垂范、身先士卒，每个人都认真提交了论文。蔡元培先生提交《汪龙庄先生致汤文端七札之记录与说明》一文，是因敬重“张先生自六十岁以后，摆脱他事，专致力于百衲本二十四史之校订，几于寝馈皆忘，其有功于史学，何逊于昔之汪先生，今之陈先生？”“查汪先生享年七十有八，汤文端享年八十有五....无非年高而德劭（shào），以之介寿，较为适宜。”胡适先生提交《述陆贾的思想》一文，叙述与张元济先生的旧时交往，学术探讨经历，以及与先生的个人友谊，乃至由此而生的心意表达愿望。选择此篇论文，胡适先生是有想法的。因为陆贾“圣人不空出，贤者不虚生”的人生观与张元济先生的人格、精神和成就契合，“也最配用来做给他祝寿的颂词。”王云五先生提交《编纂中国文化史之研究》长文。文章从文化与文化史的概念论起，梳理中国丰富的文化史料，详尽分析其尚不足之处，分类开列外国学者编纂的中国文化史和世界文化史书目。他还以此为基础，总结归纳编纂中国文化史的应有方法，并附上拟编的80种《中国文化史丛书》目录（这是论文的亮点）。这样一篇功底深厚、资料详实、考据严谨、研究到位的论文，是与出版及商务印书馆工作直接有关的学术之作，也是具体的业务规划构想。无论是研究还是业务，为张元济先生祝寿，岂不是难得的合适礼物？

这是几位与张元济先生理念契合、情谊至深，乃至与商务印书馆的发展关系密切的中国近现代史上文化名人的真挚表达。没有这些同样学富五车、信念执着、理想高远的学术界、知识界精英的真挚情谊，就不会有这样的纪念形式。

张元济先生被称为商务印书馆的“精神领袖”，也有的研究者称先生为商务的“灵魂人物”。先生是商务及其成就诸多事业的核心，真正起到了当之无愧的领航者和掌舵人的作用。

蔡元培先生曾被张元济先生邀请出任商务印书馆第一任编译所所长，虽因故未能到任，但与商务结下了不解之缘，毕生关心着商务的事业，与张元济先生和商务交情至深，丝丝相连，渊源不断，被认为是商务印书馆的“精神支柱”。胡适先生被誉为商务印书馆的“眼睛”。他理性分析、跳出旁观，给了商务这样的评价：“得着一个商务，比得着一个什么学校更重要。”比较遗憾的是由于资料有限，没有查到王云五先生的称谓。

君子之交、文人之谊、信念之同，惺惺相惜的真挚情谊，就这样体现在了用编辑纪念论文集的褒奖来表达对张元济先生的敬意。

论文集中与出版和商务印书馆工作直接有关的论文，就是当时群英群贤景致以及商务发展的体现，也是对张元济先生工作业绩、贡献、追求的最好敬意。粗略统计，这类论文大约占32%。一本收入22篇文章的论文集，这样的比例相当高。这也许是作者用心而为，但很大可能就是自然顺势、真实呈现。叶恭绰先生的《历代藏经考略》，研究佛教经典的收藏和出版情况。张东荪先生的《多元认识论重述》，是曾经发表在商务印书馆自己的刊物《东方杂志》上的文章扩充，内容重新增加了三分之一。这一选择和考虑，正是对商务印书馆发展和张元济先生工作业绩的回顾，不失有很重要和特别的意义。该文的内容以国外哲学学术研究为视角，选择康德的理论体系进行研究，也是呼应了商务印书馆传播西方学术和普及知识的出版理念。谢国桢先生的《近代书院学校制度变迁考》所涉及的书院专题，与教育和出版有着直接的关系，也是乾嘉以来书院历史的完整梳理以及对教育的感想和延伸思考。已经影响深远的“吾辈当以扶助教育为己任”，正是张元济先生一进商务印书馆就与创办人夏瑞芳先生约定的办馆理念和宗旨。黄炎培先生的《廿五史篇目表》，涉及与出版相关的古籍整理。马衡先生的《关于鉴别书画的问题》、韦悫（què）先生的《中国文化之回顾与前瞻》涉及的是艺术与文化专题，但都是与出版有关的大文化问题研究，且有具体的出版和印刷历史内容。

特别应该提出的是周昌寿先生的《译刊科学书籍考略》一文。这是对科学书籍翻译出版的回顾与研究，是当时科学书籍翻译出版的详细梳理，与张元济先生和商务印书馆的工作密切相关。作者研究了从明末清初最早开始，至民国25年间的科学书籍翻译出版情况，代表人物，翻译出版机构及代表性书籍，详细的各类书目等。论文中第二阶段咸丰至清末，统计出总论及杂著、天文气象、数学、理化、博物、地理等6类，共种书籍；第三阶段民国25年间统计出科学总论、天文及气象、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地球地质及矿物等7类，包括英、日、德、法、其他等文种共计种（书中数字恐有误，相加总计应为种）书籍，最多的英文有种。作者特别说明，第二和第三阶段的书籍，大多是张元济先生主持南洋公学译书院和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数十年的成果。粗略算来，作者列出第一段明末至清初的书籍有24种，而第二和第三阶段大多由张元济先生主持的有种（书中数字恐有误，按上述总计相加应为种）。先生对译介西学、普及科学的贡献一目了然。细细翻阅几十年间积累的一本本书目，先生对睁眼看世界、开启民智、传播西学、普及科技、传承文化的贡献是怎么评价都不为过的。

这本论文集收集的不是一般的文章，而是知识性、专业性非常强的各个领域的研究论文。张元济先生除了在商务印书馆众所公认的业绩，在学术研究方面也有很广博的兴趣、很渊深的造诣。其在古籍整理方面的成就就是代表。编辑这样一本论文集，体现各个领域学术研究的动态和水准，从学者角度与先生的工作和商务印书馆的发展，与先生的性格、人品、操守，与志同道合的同仁心意贴切契合，是一种再恰当不过的表达形式了。能够反映学术界的最新动态和研究水准，于提议者、撰写者、编辑者以及张元济先生，都是一种相遇相知的愿望和惬意。

论文集的编排分成了总类、哲学、社会科学、语文学、自然科学、艺术、文学、历史等8类。这既是当时学术研究，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非常全面、高水平的动态反映，也是商务印书馆以及张元济先生个人多年来从事文化传承、科学普及以及出版事业的追求。

除了前述与出版、商务印书馆工作等密切相关的内容，从论文集中政治变迁、周易、老子、古代经济、财政、立宪、科举、农业、石刻艺术研究、姓氏考证研究等内容，都可看出这些与商务印书馆和张元济先生有密切关系的学者的学术功底和专业水准，基本是当时各个领域学术研究的高水平代表。

群英荟萃、群贤毕至，心曲由衷、至深敬意。能把诞辰过成这样，得文化界如此礼遇之人,大概也只有张元济先生了吧?